廊下的寒气愈发浓重,苏氏的呜咽声被夜风揉碎,断断续续飘进耳中。顾晏辞死死盯着黑暗中那道颀长的身影,掌心的汗浸透了剑柄,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温如玉便会立刻将动静闹大,届时,以沈伊雪对温如玉的信任,绝不会信他这番“空口无凭”的指控。
他与温如玉周旋数载,竟从未看透此人面具下的獠牙。
“顾护卫这般剑拔弩张,倒是显得我像个恶人了。”温如玉轻笑一声,缓步上前,脚尖碾过地上散落的木屑,“雪儿姑娘身子弱,经不得吓,你我在此争执,扰了她的清梦,怕是不妥。”
他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一声轻咳。沈伊雪揉着眼睛坐起身,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外面……怎么了?”
顾晏辞心头一沉,正要开口,温如玉却已抢先一步,声音瞬间柔得能掐出水来:“雪儿,无事,不过是我与顾护卫担心你,过来看看。倒是夫人受了些惊吓,你莫怕。”
沈伊雪披着外衣走到窗边,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几分茫然。她看向廊下的苏氏,见她脸色惨白,又瞥见那道被撬坏的窗缝,眉头蹙起:“是进贼了吗?”
“不过是个小毛贼,已经被顾护卫赶跑了。”温如玉转过身,脸上又挂上那副温润和煦的笑,方才眼底的晦涩与嘲讽,竟一丝也寻不见。他看向顾晏辞,语带关切,“顾护卫也辛苦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晏辞看着沈伊雪那双清澈的眸子,喉间像是堵了一块烙铁。他想说温如玉的虎口有划痕,想说鬼面人是他的幌子,想说此人觊觎的是沈家宗祠的秘密。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赌。
赌沈伊雪会信他,赌温如玉不会狗急跳墙,赌这满院的护卫能及时赶来。
沈伊雪的目光在他与温如玉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他紧握的剑上,眸光微闪:“顾大哥,你把剑收起来吧,看着怪吓人的。”
顾晏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寒意已尽数敛去。他缓缓收剑入鞘,动作沉缓,每一寸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理智。
“属下遵命。”
温如玉看着他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他走上前,自然地扶住沈伊雪的肩,柔声叮嘱:“夜里凉,快回屋躺着,我已吩咐下人煮了安神汤,稍后便送来。”
沈伊雪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前,又看了顾晏辞一眼,欲言又止。
廊下只剩下两人一影。
温如玉转过身,凑近顾晏辞,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戏谑:“顾护卫果然聪明人。沈家宗祠的东西,我志在必得。你若识趣,便安分守己,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屋内那扇紧闭的窗上,笑意森然:“雪儿姑娘的心,可是偏得很呢。”
顾晏辞猛地抬眼,眸中杀意翻涌,却见温如玉已悠然转身,提着那盏熄灭的灯笼,缓步走出汀兰院。
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渐远,顾晏辞望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今夜这一局,他输得彻头彻尾。
而这场关于宗祠秘宝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夜风卷着血腥味与檀香,在空寂的汀兰院盘旋不散,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吞噬一切的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