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结束始。

复赛第一天，苏小糖和小艾傀儡在藤蔓旁新搭建的“情感共鸣室”里，开始了第一次合作评测。

共鸣室是个白色球形空间，内部只有两把椅子。苏小糖和小艾面对面坐下，中间悬浮着第一件参赛作品，一个内门弟子炼制的“幻境玉佩”，里面存储着他创作的短篇故事《雨中剑》。

评测流程：两人同时用神识连接玉佩，体验故事，然后给出情感真实度评分。

苏小糖闭上眼睛，连接。

故事很俗套：少年为父报仇，雨中练剑十年，最终手刃仇敌。但情感渲染到位，仇恨、痛苦、执念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给出评分：8.5分。

但小艾傀儡给出了不同意见：“情感强烈但单一，缺乏复杂度。评分：6.0。”

她的声音依旧是电子音，但苏小糖注意到，她在说“缺乏复杂度”时，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三下，那是公式真人约定的暗号：准备就绪。

苏小糖心跳加速。

她知道，小艾的残存意识正在努力挣脱系统控制，配合他们。

评测继续进行。

一件又一件作品，两人评分基本一致，偶尔有小分歧，但都在合理范围内。

系统通过共鸣室内的监控法阵观察着她们，没有发现异常。

复赛第三天下午，机会来了。

最后一件评测作品，是个外门弟子的陶笛。笛声中灌注了他对故乡的思念，他来自一个被妖兽毁灭的小村庄，全村只剩他一人。

故事简单，但情感极其纯粹。

苏小糖和小艾同时连接。

这一次，共鸣异常强烈。

因为这种“纯粹的思念”，触动了小艾残存意识中最深的记忆，她对公式真人的思念，对自由的渴望。

共鸣室内，情感能量剧烈波动。

监控法阵发出警报：【情感溢出警告！建议中断连接！】

按照流程，此时应该立刻中断。

但苏小糖没有。

她反而全力运转《万物共鸣诀》，将藤蔓根系中储存的“失败故事情感”全部释放出来，注入共鸣室。

瞬间，共鸣室变成了情感的漩涡。

千万个未完成故事的哭泣、不甘、遗憾，与小艾的思念、苏小糖的共情、外门弟子的乡愁，混合成无法解析的混沌。

监控法阵彻底瘫痪，它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数据。

“就是现在！”苏小糖在意识中对小艾喊。

小艾傀儡的身体开始透明化。

她胸口的“飞升者”印记闪烁，数据锁链显现，试图将她拉回系统核心。

但藤蔓的根系从地底钻出，缠绕住她的双脚。那些根系中流淌的不是灵气，是无数“失败作者”的执念，那是系统最看不起、却最坚韧的东西。

“我……想写完……”

“就一章……再写一章……”

“我的故事……不该这样结束……”

千万个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数据锁链。

锁链出现裂痕。

小艾的傀儡身体彻底崩解，化作数据流。

但她没有消失，数据流被藤蔓根系引导，流入地底的“失败作品数据库”。

那里，千万个未完成故事的情感空间，为她敞开怀抱。

最后一个画面，小艾的残存意识在苏小糖脑海中浮现，微笑：

“告诉陈数……我会在每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里，等他。”

然后她消失了。

彻底自由了。

共鸣室恢复平静。

监控法阵重启，只看到苏小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眼角有泪痕。小艾傀儡的位置空无一物，连数据残渣都没留下。

系统警报响彻云霄：

【飞升者副本·小艾，已丢失！】

【最后定位：情感共鸣室！】

【嫌疑人：苏小糖！】

执法堂弟子瞬间包围了茅屋区域。

铁面真人亲自带队，脸色铁青：“苏小糖，小艾评委在哪？”

苏小糖睁开眼睛，平静地说：“她的意识在与作品深度共鸣时，被过载的情感冲散了。这是情感评测的已知风险之一，规则手册第47条有说明。”

她没说谎。

规则手册确实有这条，那是公式真人三年前偷偷加进去的，就是为了今天。

铁面真人检查规则，脸色更难看了：“但从未发生过！”

“因为从未有人评测过情感如此强烈的作品。”苏小糖指向那个外门弟子的陶笛，“他的思念，唤醒了小艾评委生前的记忆，导致情感共鸣失控。”

外门弟子吓傻了：“我、我不知道……”

“与你无关。”苏小糖温和地说，“是你的故事太真实了。”

铁面真人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挥手：“封锁现场！请古卷真君前来鉴定！”

古卷真君的分身很快出现。

他检查了共鸣室残留的数据，给出了官方结论：

【情感共鸣意外事故，无人为破坏证据。】

【建议：暂停情感评测项目，后续作品由其他评委评分。】

【苏小糖评委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停职，但不是抓捕。

因为系统需要她，大比还在继续，她这个“情感评委”是吸引其他异常者的诱饵。

果然，当晚，苏小糖被软禁在茅屋里时，收到了加密传信。

不是公式真人。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救了她。”

“你做到了我们三十年没做到的事。”

“想加入‘未完待续’吗？”

信纸上，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

数学病毒的标志。

反抗组织“未完待续”，主动找上门了。

同一时间，数理峰。

执法堂的搜索大阵终于突破到了地底实验室。

但实验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墙上的白板，写满了推导过程的最后一行：

【证毕。系统情感抽取效率上限η_max = 1 - 1/e ≈ 63.2%】

【这意味着：总有36.8%的情感，系统永远无法夺取。】

【那36.8%，就是希望。】

下方签名：陈数。

以及一行小字：

“小艾，我来了。”

他消失了。

不是被系统抓走，是自己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苏小糖知道，他一定是去“未完待续”了，去那个小艾现在所在的地方，去每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里，找她。

藤蔓在月光下静静生长。

今晚，它开出了一朵特别的花。

花瓣是星空般的深蓝色，花蕊里，映照着一行发光的字：

“这一次，故事永远不会完结。”

苏小糖坐在藤蔓下，仰头看着星空。

系统还在搜寻小艾，搜查公式真人，监控她。

但有些东西，一旦获得自由，就再也关不住了。

比如故事。

比如爱。

比如那些被判定为“失败”，却依然在黑暗中发光的创作之心。

个人面板跳动：

【《万物共鸣诀》第九层：9876/10000→10000/10000】

【突破至第十层：万物归一】

【获得终极能力：情感编织·创世级（可短暂创造独立的情感空间）】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新获得的力量。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在系统重启的那72小时里，她需要创造一个临时的“情感避难所”，收容那些即将因为断更而遭受反噬的作者。

而她刚刚达到这个能力的最低门槛。

大比还有四天结束。

距离系统重启，还有五十三小时。

距离她与“未完待续”的会面，还有十二小时。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除了……林墨那边出了意外。

深夜，林墨通过加密信道传来紧急消息：

“系统对我发来‘最终通牒’：24小时内签署‘终身创作契约’，否则将被强制‘飞升处理’。契约条款显示，签约后我的意识将被实时监控，所有创作必须符合系统设定的‘最优情感模型’。”

“签约仪式在明天的大比决赛现场，当着所有评委和观众的面。”

“这是系统的示威，它要用我，警告所有作者。”

苏小糖握紧拳头。

系统在逼林墨做出选择：成为傀儡，或者被销毁。

而她，必须在明天的大比决赛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救下他。

同时启动病毒，引爆系统重启。

还要创造情感避难所，收容受害者。

一个人，要做三件事。

她看向藤蔓。

藤蔓的花瓣轻轻摇曳，映出她此刻心中的话：

“做不到。”

“但必须做。”

月光下，她开始编织。

用《万物共鸣诀》第十层的能力，用藤蔓收集的情感能量，用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爱与痛。

她要在现实世界之外，编织一个临时的“故事空间”。

一个所有未完待续的故事，都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

她把它命名为：

“最后一章收容所”。

编织的过程很慢，因为每一根情感丝线都必须足够坚韧，才能抵挡系统重启时的数据风暴。

但她在黎明前完成了。

一个只有她感知得到的、悬浮在茅屋上方的透明气泡。

气泡内部，有书架，有书桌，有温暖的灯光。

还有一扇门。

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此处可断更，此处可重写，此处可完结。”

“欢迎所有，不愿被定义的故事。”

她瘫坐在地，浑身虚脱。

但嘴角挂着笑。

因为就在这时，藤蔓根系传来感应……地底的“失败作品数据库”里，千万个未完成故事，正在轻轻叩门。

它们想进来。

黎明前的黑暗最沉重。

苏小糖坐在藤蔓下，感受着“最后一章收容所”在头顶缓缓旋转。那个透明的气泡只有她能看见，里面承载着她用《万物共鸣诀》第十层编织的全部情感能量，相当于她三年寿命的浓缩。

她只剩二十四小时了。

今天是大比决赛日，也是林墨必须签署契约的最后期限，更是数学病毒达到3%感染率、触发系统重启的时刻。

三件事，要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完成。

而她只有一个人。

“我来帮你。”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小糖回头，看见江辰站在晨雾中，眼睛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他的《梦境编辑师》订阅刚刚突破五万，摆脱“太监惩罚”后的第一次爆发式增长，让他的修为冲到了筑基中期。

“还有我。”赵月从茅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块刻着“故事不死”的钢笔，“虽然战力不高，但我会用编辑的专业，找出契约的漏洞。”

王大锤打着哈欠出现，肚子上的赘肉在晨风中微微摇晃：“我签了那个狗屁契约，现在是‘签约作者’了。系统给了我后台权限，虽然有限，但关键时刻也许有用。”

薇薇安最后一个走出，AR眼镜闪烁着数据流：“我侵入了大比决赛场的监控系统，可以制造三十秒的‘信号盲区’。三十秒，够你冲到台上。”

苏小糖看着他们，喉咙发紧：“这会连累你们……”

“早就连累了。”江辰笑了笑，“从我们被卷进这个世界开始，我们就绑在一起了。”

“而且，”赵月看向主峰方向，“有些事，比安全更重要。”

远处传来晨钟。

决赛开始了。

决赛场设在主峰之巅的“天道擂台”。

这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圆形平台，边缘刻满金色符文，中央立着一座白玉高台，冠军将在这里接受“天道赐福”，其实就是系统的深度绑定。

观众席上坐着上万弟子，黑压压一片。评委席在高台东侧，苏小糖的位置空着，她还在“停职调查期”，但今天必须到场。

她换上最干净的杂役服，将藤蔓的一片叶子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走向决赛场。

沿途，执法堂弟子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她能感觉到，至少有十道神识锁定了她，随时准备在她“异常”时出手。

她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坐上评委席最末位。

旁边是其他评委：铁面真人、百艺真人、妙丹真人，以及三位当红作者。《一剑飞仙》和《阵法真解》的傀儡依旧在座，但中间小艾的位置空着，系统没有再派新的飞升者傀儡，似乎意识到了傀儡有风险。

林墨坐在作者评委席上，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块玉简。那是契约文书，只要他滴血签字，就将永远成为系统的奴隶。

他抬起头，与苏小糖的目光短暂交汇。

眼神平静，没有求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是信号：按计划行动。

苏小糖也点头。

比赛开始。

决赛只剩最后十名选手，个个都是天才。战斗精彩绝伦，剑气纵横，法术绚烂，引来观众阵阵喝彩。

但苏小糖无心观看。

她将《万物共鸣诀》运转到极致，感知着整个赛场的情感流动。

那些喝彩声中，有真诚的赞叹，也有嫉妒的伪装；有对强者的崇拜，也有“为什么不是我”的酸楚。更深处，她感知到了系统的“监视之眼”，无数根无形的数据丝线从天空垂下，连接着每一个观众、每一个选手，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蛛网的中心，就是那座白玉高台。

高台下埋藏着某种东西，一个巨大的、缓慢搏动的能量核心。那应该是系统的“节点”之一，负责处理青云宗区域的情感数据。

如果病毒引爆，这个节点会最先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江辰和赵月已经悄悄潜入观众席。王大锤在后台控制室“巡查”，薇薇安的黑客程序已经就位。

距离林墨被逼签约，还剩一个时辰。

距离病毒达到3%，还剩两个时辰。

苏小糖闭上眼，开始编织第二层“情感织网”。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共鸣，而是为了共振。

她用《万物共鸣诀》第十层的“万物归一”能力，将藤蔓收集的所有“真实心声”提取出来，编织成一首无声的歌：

【我不想修仙，我想回家养猪。】

【食堂阿姨多给了我半个馒头，我哭了。】

【我喜欢她三年了，她眼里只有丹道。】

【今天不想更新。】

这些平凡的声音，蕴含着系统无法理解的“复杂温和情感”。

她将这些情感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覆盖整个决赛场。

网很轻，很薄，像晨雾。

但一旦被触动，会引发连锁反应。

决赛进入最后阶段。

台上只剩下两名选手：一个是《霸道剑仙》作者，筑基大圆满，战力A-；另一个是苏小糖没见过的女修，功法诡异，招式间有星光闪烁。

女修突然停手。

她抬头看向评委席，目光落在苏小糖身上。

然后她开口，声音清脆：“我认输。”

全场哗然。

“为什么？明明势均力敌！”

女修微笑：“因为我的故事写完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高举过头：“《星光下的告别》，全文三十万字，今天凌晨完结。我参赛，只是为了把最后一章，写在这个最高的舞台上。”

玉简发光，投射出最后一章的片段：

【她收起剑，望向星空。】

【百年的恩怨，千年的执念，在这一刻都轻了。】

【她说：“我原谅你了。也原谅我自己。”】

【星光落满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

很简单的结局，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飞升成仙的奇迹。

只是一个女人，放下了。

但全场寂静。

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个女修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的“创作契约”正在瓦解。不是被系统解除，而是自然完成。她写完了她的故事，契约自动失效了。

“原来……可以完结？”有人喃喃。

“完结了会怎样？”

女修收起玉简，对评委席躬身：“弟子已完成作品，申请‘正常完结流程’，脱离创作契约。”

铁面真人脸色铁青。

按照规则，作者完成一部百万字以上的作品并正常完结，确实可以申请解除契约。但三百年来，几乎没人这么做，因为系统会“建议”你开新书，而一旦开新书，又会签新契约。

女修是罕见的特例：她只写一部，写完就停。

“准。”古卷真君的分身突然现身，代替铁面真人回答，“《星光下的告别》情感复杂度评分9.2，符合‘优质完结作品’标准。契约解除，作者恢复自由。”

他看向苏小糖：“苏评委，请给出你的情感评分。”

这是古卷真君在给她创造机会。

苏小糖站起来，走到台前。

她看着女修，运转《万物共鸣诀》。

她看到了女修心中的情感：释然、疲惫、满足、一点点不舍，还有……对新生的期待。

“评分：10分。”苏小糖说，“因为真实的情感，永远是满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引爆了第一层情感织网。

无声的共振开始了。

那些编织在空气中的“真实心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扩散。

观众席上，一个弟子突然捂住胸口：“我……我也想完结我的故事……”

另一个弟子流泪：“我写不下去了，每天都好痛苦……”

第三个弟子站起来大喊：“我不想签终身契约！”

连锁反应。

情感织网放大了每个人心中被压抑的真实想法。那些因为恐惧、因为数据、因为排名而不敢说出口的话，此刻像火山一样喷发。

“停更一天会死吗？”

“为什么一定要打脸装逼？”

“我想写点温柔的东西，不行吗？”

全场混乱。

系统的监视丝线疯狂震颤，试图压制这些“异常情感”，但太多了，太复杂了。愤怒中混着悲伤，不甘中混着希望，系统的情感解析模块开始过载。

病毒感染率在这一刻猛增：2.1%→2.3%→2.7%……

逼近临界点。

铁面真人拍案而起：“苏小糖！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苏小糖转身，面向全场，“让每个人，听见自己的心。”

她抬手，指向天空。

藤蔓的虚影在她身后显现，巨大、翠绿、蔓延整个天际。每一片叶子都映着一行字，那是千万个真实心声的集合：

“我想当我自己。”

系统终于意识到，真正的威胁不是病毒，而是这个战力F-的情道传人。

天空裂开一道缝。

不是物理裂缝，是数据裂缝。裂缝中，一只巨大的眼睛浮现，完全由0和1构成，冰冷，漠然，像造物主俯视蝼蚁。

【系统核心意识·降临】

声音直接响在每个人脑海：

“异常情感源·苏小糖，确认。”

“威胁等级：最高。”

“清除程序启动。”

白玉高台轰然震动。

地面裂开，露出一座巨大的金属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黑色的晶核，系统节点核心。

晶核射出三道黑光，分别锁定苏小糖、林墨、以及那个刚刚完结作品的女修。

清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