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前所未有地漫长。

苏小糖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中翻滚了整整一个纪元。当她双脚终于触地时，映入眼帘的不是地面，而是悬浮在空中的玉简，密密麻麻，像倒悬的竹林。

“这是……”她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音色年轻了至少十岁，清脆得像山泉。

低头看手，皮肤细腻，指节纤长，是一双十五六岁少女的手。身上穿着粗糙的青色布衣，袖口绣着小小的“杂”字。

“我们返老还童了？”王大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小糖转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同样的杂役服，肚子依然突出，但脸稚嫩得陌生。

林墨站在三米外，已经快速适应了新身体。他看起来十八九岁，眉眼间少年的锐利还未被岁月磨平，但眼神依旧是那个冷静的林主编。他正抬手在空中虚划，这是他在尝试调出系统界面。

果然，半透明的文字浮现：

【世界：修仙界·卷王争霸】

【当前身份：青云宗外门杂役弟子】

【核心规则：所有修炼体系基于“读者反馈数据”构建】

【修炼等级对应：】

【炼气期：累计获得1000推荐票】

【筑基期：累计获得10000推荐票+1张月票】

【金丹期：累计获得10万推荐票+10张月票+“精品”徽章】

【元婴期：累计获得100万推荐票+100张月票+“万订”成就】

【化神期：累计获得1000万推荐票+1000张月票+“白金”称号】

【特殊设定：心魔=差评反噬；渡劫=订阅暴跌危机；陨落=作品下架】

【世界同质化指数：88%】

【当前任务：参加“百年宗门大比”，团队至少一人进入前三甲】

【任务时限：本世界时间三个月（现实时间感知：未知）】

【警告：本世界时间流速极度不稳定，一次“顿悟”可能耗费数年】

“三个月……”赵月的声音响起。她也变年轻了，约莫二十出头，气质依旧干练，但眉眼柔和了许多。“我们需要尽快搞清楚这里的‘修炼’到底怎么操作。”

“先看环境。”林墨收起界面。

他们身处一个简陋的院落。青石板地，几间茅屋，院子角落堆着柴火和水缸。院墙上爬着青藤，藤上开着小花，每朵花的花蕊都在微微发光，仔细看，是微缩的文字：“加油”“追更”“等更新”。

“文字具现化到这个程度了。”薇薇安，现在是十六岁少女模样，AR眼镜居然还在鼻梁上扫描花朵，“这些是‘读者留言花’，天然灵气源。摘一朵含在嘴里，可以暂时提升专注力。”

江辰蹲在墙根，脸色惨白：“我……我的修为显示是‘炼气期大圆满’，但旁边有个括号：（太监惩罚中，所有推荐票收益减半）。”

他面前浮现个人面板：

【姓名：江辰】

【修为：炼气期大圆满】

【累计推荐票：998/1000（需突破至筑基）】

【持有月票：0】

【心魔值：72%（高于50%将随机触发差评幻听）】

仿佛为了验证，江辰突然抱住头：“我听到了……‘又太监’‘作者死了’‘浪费我感情’……就在耳朵边……”

“那是你的读者怨念。”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来人是个驼背老者，穿着比他们稍好一点的灰色袍子，袖口绣着“外”字。他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玉板，正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新来的杂役？”老者抬眼，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老夫是外门管事，道号‘数据真人’。负责统计你们的‘日推’‘月票’和‘订阅留存’。”

数据真人……苏小糖嘴角抽搐。

老者走到江辰面前，用玉板碰了碰他的额头。“啧，太监作者。你这种最难办，读者信任崩塌，心魔滋生快。建议你赶紧开新书冲一波推荐票，不然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你连擂台都上不去。”

“开新书？”江辰茫然。

“就是创作新的功法、法术、或者炼器配方。”数据真人解释，“发布到‘天道书库’，供其他弟子‘订阅修炼’。订阅者越多，你获得的推荐票和月票越多。但注意，如果写得烂，或者断更，差评反噬会要了你的命。”

他指向院外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有巨大的金色榜单悬浮。

“那是‘青云畅销榜’，实时显示全宗订阅最高的前一百部‘作品’。榜首那位‘一剑飞仙’，已经是元婴大圆满，据说他的《九天剑诀》订阅数突破百万，月票过万，正在冲击化神。”

“作品……订阅……”苏小糖感觉世界观在崩塌，“所以这里的修仙，本质是……网文创作大赛？”

“准确说，是‘用创作获取修炼资源’。”数据真人捋了捋胡须，“灵气稀薄的时代早过去了。现在的天地灵气，都被‘天道’，也就是系统转化成了‘读者反馈能量’。你想变强？写！想渡劫成功？写得好！想长生？写到死为止！”

他顿了顿，看向林墨：“你倒是不错。数据显示你是‘悬疑推理专精’，这类作品订阅稳定，差评率低。建议你尽快发布第一部作品，积累原始推荐票。”

又看向苏小糖：“你……甜宠专精？啧，这个类型在这里不吃香。修仙界讲究杀伐果断，你侬我侬的剧情，订阅者多是低阶女修，推荐票产出有限。”

苏小糖不服：“情感共鸣也很重要！”

“重要，但换不来月票。”数据真人摇头，“月票是硬通货，筑基以上突破必备。而月票大多来自‘热血战斗’‘升级打怪’‘装逼打脸’这类剧情。小姑娘，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最好转个型。”

他说完，丢给每人一块空白玉简。

“这是你们的‘创作器’。把神识沉入其中，构思故事，玉简会自动生成功法或法术。记住三点：第一，开头要炸；第二，更新要稳；第三，千万别写毒点，毒点引发的差评，会直接转化为心魔攻击。”

老者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又回头：

“对了，今晚子时，‘天道书库’会更新新书入库名单。如果你们想快速获得第一批读者，最好在这之前发布作品。不过……新书期竞争激烈，每天有三百部新作入库，九成会在三天内‘断更陨落’。”

他消失在门外。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以……”王大锤捏着玉简，表情崩溃，“我不仅要修仙，还要日更三千字？！我连周报都写不完啊！”

他们花了半天时间摸索规则。

薇薇安的AR眼镜在这个世界功能受限，系统干扰太强，只能扫描基础数据。但她发现了一个关键：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与“作品订阅热度”成反比。

“如果你写了一部爆款，订阅暴涨，那你周围的时间会急剧放缓。”她调出分析图，“因为系统需要更多‘现实时间’来吸收读者反馈能量。反之，如果你作品扑街，时间会加速流逝——你可能感觉只过了三天，实际已经三个月，错过所有机缘。”

“这是逼人内卷。”林墨总结，“写得好，时间多，能写更多；写得差，时间少，更来不及提升。两极分化会极快。”

傍晚，他们决定尝试“发布作品”。

江辰最急，他必须尽快摆脱“太监惩罚”。他盘坐在茅屋角落，将神识沉入玉简。玉简发出微光，映出他紧皱的眉头。

一炷香后，他睁开眼睛，脸色更白了。

“我……写不出来。”他声音发抖，“一想到发布后又要被评判，又要面对可能断更的压力，我……玉简在警告我‘创作焦虑过高，建议放弃’。”

“用这个。”苏小糖递给他一片叶子，从墙角的“读者留言花”上摘的。江辰含在嘴里，眼神清明了一些。

“别想着写‘大作’。”苏小糖蹲在他面前，“写你最熟悉的。比如……你当初为什么开始写《我在星际养虫族》？”

江辰愣住：“因为……我想象力太丰富，晚上总是做奇怪的梦。我想把那些梦写下来，分享给别人。”

“那就写这个。”苏小糖说，“写‘一个总是做怪梦的少年，发现梦境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开头就写他梦见自己变成虫族女王，在宇宙中流浪。”

江辰眼睛亮了。

他再次闭眼。这次，玉简的光芒稳定而柔和。

半个时辰后，玉简“叮”的一声，浮现标题：

【《梦境编辑师》第一章：虫族女王的记忆碎片】

【类别：玄幻·异界大陆】

【字数：3127】

【预计订阅潜力：C+】

【系统建议：切入点新颖，情感充沛，但节奏偏慢，建议增加冲突】

江辰点了“发布”。

瞬间，他个人面板上的推荐票开始跳动：0→5→13→27……

虽然缓慢，但在增长。

“订阅者……有三十七个了。”江辰盯着数据，眼眶红了，“有人……在看我的故事。”

“恭喜。”林墨说，“现在，轮到我们了。”

林墨的创作过程堪称恐怖。

他没有犹豫，直接闭眼。一炷香时间，玉简连续“叮”了七次，他一次性发布了七章，每章三千字。

标题：

【《逻辑修仙》第一章：当数学成为功法】

【类别：仙侠·修真文明】

【简介：穿越到修仙界，发现所有功法都能用数学建模优化。从此，我靠解方程突破，靠概率论渡劫，靠博弈论装逼。】

数据爆炸。

发布十分钟，推荐票破千。三十分钟，登上“新书飙升榜”第七名。订阅数以每秒几十的速度增长。

林墨的个人面板疯狂刷新：

【推荐票：11207】

【月票：3（来自打赏）】

【修为：炼气期→筑基初期（突破中）】

【心魔值：8%（极低）】

“你怎么做到的？”王大锤目瞪口呆。

“分析市场。”林墨睁开眼睛，眼神依旧冷静，“当前畅销榜前五十，四十三部是传统修仙打怪，六部是种田文，一部是系统流。没有‘科学修仙’这个细分品类。我填补了空白，吸引了厌倦套路的读者。”

他站起身，周身有淡淡的气流环绕，筑基期的灵力外放。

“而且我设定了稳定的更新计划：每日三更，每更三千，逢节假日加更。”林墨说，“系统判定‘更新稳定性SSS’，给予流量倾斜。”

赵月受到启发，发布了她的作品：

【《反派师尊今天也在洗白》】

【类别：仙侠·师徒恋】

【切入点：穿越成注定被男主杀死的反派师尊，决定用职场管理技巧改造宗门，把男主培养成CEO，把女主培养成HR总监，把整个修仙界变成上市公司。】

数据也不错：推荐票三千，订阅五百，心魔值15%。

薇薇安没写小说，她发布了一部“工具书”：

【《AR眼修仙：从扫描灵气到破解阵法》】

【类别：辅助·技术手册】

【效果：订阅者可通过神识链接，短暂获得‘数据可视化’能力，看穿功法漏洞。】

这部“工具书”订阅增长慢，但极其稳定，且差评率为零，因为全是干货，没剧情毒点。

轮到王大锤，他愁眉苦脸。

“我只会看玄幻，不会写啊……”他尝试构思，玉简一直警告“内容同质化严重，预期订阅：F”。

“写你最熟悉的。”苏小糖再次提醒。

“我最熟悉……”王大锤眼睛一亮，“摸鱼！我擅长摸鱼！”

他一拍大腿，开始创作：

【《我在修仙界签到千年》】

【类别：仙侠·轻松日常】

【简介：穿越成杂役弟子，觉醒‘签到系统’。每天签到就能获得修为、功法、法宝。从此我每天只干三件事：签到、领奖励、看别人打生打死。】

这部居然火了。

发布一小时，推荐票破五千。评论区一片“这才是我想过的修仙生活”“作者懂我”。

“原来……躺平才是永恒的需求。”王大锤看着飙升的数据，喃喃自语。

最后，所有人看向苏小糖。

苏小糖握着玉简，手心出汗。

数据真人的话在耳边回响：“甜宠在这里不吃香。”

但她不想放弃自己的专长。如果连自己相信的东西都不敢写，那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闭眼，沉浸。

没有写修仙，没有写战斗。她写了一个很小的故事：

【《修仙界第一食堂》第一章：辟谷丹吃吐了怎么办？】

【类别：仙侠·美食种田】

【简介：穿越成杂役弟子，发现修仙界人人吃辟谷丹，难吃得要命。于是我开了一家小食堂，用灵植做麻辣烫，用妖兽肉做烤肉串，用灵果做奶茶。】

【开头：青云宗第一百零八号食堂今天倒闭了。因为掌门说‘口腹之欲妨碍道心’。我蹲在食堂废墟前，捡起半块烤焦的灵薯，咬了一口，哭了。不是伤心，是太难吃了。这修仙，不修也罢。】

发布。

数据……很惨。

十分钟，推荐票：27。订阅：8。评论区三条：“修仙界搞美食？毒点”“女主矫情”“浪费时间”。

心魔值瞬间跳到35%。

差评带来的反噬很快，苏小糖感到胸口闷痛，耳边有细微的讥笑声：“写的是什么玩意儿”“滚回去写霸总吧”。

她咬牙，继续写第二章。

写女主不服气，偷偷在后山架起小灶台，用野灵椒和低阶妖兽肉，烤了一串肉。香气引来一个受伤的内门弟子，那是个冷面剑修，本该辟谷，却蹲在灶台边，眼巴巴看着烤肉。

第二章发布。

数据略好：推荐票涨到89，订阅涨到30。有一条好评：“剑修好可爱”。

但差评更多了：“又是冷面男主活泼女主的套路”“甜宠滚出修仙界”。

心魔值：48%。

苏小糖额头冒汗。她能感觉到那些负面情绪在侵蚀神识，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大脑。

“停手吧。”林墨按住她的玉简，“你的类型不适合这里。转写战斗或者升级流，我可以教你结构。”

苏小糖摇头：“如果连自己相信的故事都不能写……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她写第三章。

写剑修吃完烤肉，默默放下三块下品灵石，然后每天准时来蹲点。女主问他：“你不是该辟谷吗？”剑修面无表情：“嗯。但你的烤肉……有剑气。”

第三章发布时，子时的钟声响彻青云宗。

“天道书库”更新了。

新书入库榜单，前一百名瞬间刷新。

林墨的《逻辑修仙》排在第十二名——惊人高位。王大锤的《签到千年》在第四十七名。赵月和薇薇安的作品也在前两百。

苏小糖的《修仙界第一食堂》……在第九千八百七十二名。

垫底。

她盯着那个数字，心脏像被攥紧。

更糟糕的是，心魔值突破50%，开始产生实质影响，她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看见自己写的角色在哭泣，说“你为什么要创造我这么不受欢迎的故事”；看见评论区那些差评文字变成黑色的小虫，往她耳朵里钻。

“苏小糖！”林墨抓住她的肩膀，“立刻停止创作！去冥想净化心魔！”

但已经晚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不是幻觉，而是直接响在脑海深处：

“甜宠编辑……你很有趣。”

声音苍老、温和，像深山里的古钟。

“在这个人人追求力量、杀戮、升级的世界，你还在写‘温柔’与‘联结’。”

苏小糖浑身僵硬：“你是谁？”

“我是‘天道书库’的管理者之一。他们叫我……‘古卷真君’。”

声音顿了顿。

“我观察你三个时辰了。你的数据很差，但你的‘情感纯度’……很高。高到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三千年前，青云宗有一位女修，她写的不是功法，不是战斗，而是‘如何让灵兽快乐’‘如何让灵植开花’。所有人都笑她幼稚，说她不配修仙。”

“但三千年后，她的《灵植心语》成为培育极品灵药的必修经典。她的《灵兽情缘》驯化了三大凶兽族群。”

“她飞升前说：‘修仙修的不是力量，而是理解。理解万物，理解彼此，理解自己。’”

苏小糖呼吸急促：“她……成功了？”

“她成了这个修仙界，唯一一个‘以情证道’的圣人。” 古卷真君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但她的道，太难，太慢，太不讨喜。所以三千年了，再没有人走通。”

“你想试试吗，小姑娘？”

苏小糖没有犹豫：“想。”

“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眼前浮现一卷古老的玉简虚影。

“这是那位圣人留下的‘情道传承’，名为《万物共鸣诀》。它不是战斗功法，不能让你变强，不能帮你渡劫。”

“它只能让你……听见灵植的低语，听懂灵兽的悲欢，感知天地间细微的情感流动。”

“如果你愿意接受，你的修炼速度会比别人慢百倍，你的战力几乎为零，你会被所有同门耻笑。”

“但如果你能走到最后……你会看到，这个修仙界，真正的模样。”

苏小糖伸手，触碰虚影。

玉简化作流光，钻入她的眉心。

个人面板瞬间更新：

【姓名：苏小糖】

【修为：炼气期一层（情道传承者）】

【功法：《万物共鸣诀》第一层（0/10000共鸣点）】

【战力评级：F-（全宗倒数第一）】

【特殊能力：情感共情（强化版）】

【心魔值：50%→10%（传承净化）】

传承完成的瞬间，整个青云宗震动。

不是物理震动，是“数据震动”。

所有弟子的玉简同时收到一条系统公告：

【天道书库特别提示：失传三千年的‘情道传承’已重现世间。继承者：外门杂役弟子苏小糖。】

【注：情道修行者无法参与常规战力排名，请勿以普通标准衡量。】

公告一出，全宗哗然。

茅屋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就是这里！那个得了情道传承的废物！”

“出来！让我们看看你配不配！”

门被粗暴踢开。

十几个外门弟子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修为筑基中期，手里拎着根狼牙棒，棒头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咧嘴一笑，露出黄牙：

“情道？老子活了八十年，第一次听说修仙还修‘情’的。小丫头，把传承交出来，老子饶你不死。不然……”

他挥了挥狼牙棒。

“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温柔……是最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