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这人,从来就不是个爱抱有希望的人。
这在忍者世界里,简直是件太“平民化”的事了。大多数忍者会对此嗤之以鼻,他那些同僚们更是会暗自嘲笑自己有这种想法。
这种东西,是你在往上爬的过程中被一点点剥离掉的。就像某天你突然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他们流的血有多红——希望这种东西,就这么来了又走了。又或者,当你队友死了,但战争还得继续,你要么自己爬起来,要么就死在尝试爬起来的路上。
但在那之前,卡卡西也从来不是个爱做梦的人。
他小时候,玩具什么的他从不碰,只爱捡苦无;别人在涂涂画画的时候,他永远在训练。他本该是最适合忍者世界的那种孩子——要不是年龄限制,他早就该……
(然后一场战争来了又走了,年龄再也困不住卡卡西了。)
那时候,没什么能困住他,除了他自己的弱点。
不是父亲的 legacy,不是队友,不是老师——
不是年龄。
在忍者世界里,还能做梦的人,少得可怜。那些能想象出更美好日子、甚至更光明未来的人,几乎已经灭绝了。
像鸣人那样的人?
或许,是百年难遇。
卡卡西,从来就不是个爱做梦的人。
这就使得眼前的状况,显得格外荒谬。
卡卡西知道,他们俩之间,没人能活着走出这里。带土陷得太深,而他自己,也总是游走在某种边缘。自从那天他“死而复生”,从坟墓里爬出来,鼻子里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头发上落满了灰烬,他的血管里就一直涌动着那种粘稠的液体。
他们俩,死亡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
剩下的事,就交给鸣人、佐助、小樱和其他人吧。那些被过去的悲剧塑造,却又充满未来潜力的孩子们。
像他们这样的老家伙,就该识趣点,靠边站。卡卡西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们俩之间?
没人知道怎么在战争之外活着。
像他们这样的人,只知道挑起战争,却永远不知道怎么结束它。
(也许这就是刻在他们血脉里的东西,家族遗传的吧。)
为这个世界而死,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结局,就算带土可能会恨自己死后去了净土。
反正他也没得选。就像当年他没得选,只能跟着带土那疯狂的计划走一样。所以他觉得,这样或许很公平。带土也得忍一忍,就像他当年不得不忍下带土这个一直在追捕的恐怖分子一样。
会没事的。他们可能会互相恨上好一阵子,但之后会有永恒的时间去慢慢和解。如果带土愿意的话,他们或许还能再做朋友。或者,至少——
不再互相残杀。那该多好。
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卡卡西在那一刻想。为他的学生们,为这个世界牺牲,然后弥补带土,弥补他生命中所有亏欠的人?
从长远来看,这是笔好买卖。
但带土死的时候,他脑海里仿佛听到了寺庙的钟声,像是一种终结。世界开始扭曲、变形,卡卡西想——
你又要为我死一次了。
然后,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切。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他们俩就坐在神威空间里。带土佝偻着身子,他的脸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一切都不对劲。
卡卡西的血管里有种东西在流淌,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带着闪电的味道,还有些更可怕的气息,把他们俩包裹在一层不舒服的“毯子”里。神威空间冰冷而荒凉,漂浮着块状物和远处方形的星星,都在一个本该是虚无缥缈、无法居住的空间里。
这里,根本就不该是活人待的地方。有种令人窒息的宏伟感,就像神明和神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
但他们俩,偏偏就在这里。
卡卡西还记得,闪电烧焦皮肉的味道,朋友的血沾满双手的触感。
他不知道,那些味道是不是还残留在这漂浮的方块碎片里的某个角落。
他也不知道,带土是不是还在怪他,在这一切之后。
自从带土第一次对他怒吼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卡卡西也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张力,卡卡西不想去触碰它。
他甚至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管“这里”是哪里。
带土还在怪他吗?
卡卡西不知道。
(带土从不原谅。他不原谅这个世界,不原谅那些杀死凛的雾隐忍者,不原谅水门没能阻止凛和他自己的死亡,更不原谅卡卡西没能保护好凛。
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还是没原谅这个世界。他所做的,不过是把一切交给了别人去改变。
然后带土死了,他最后看了卡卡西一眼,剩下的记忆就变得模糊而扭曲,仿佛那个世界在带土死去的那一刻就停止了运转。
直到最后一口气,卡卡西都觉得,带土根本就没原谅过任何事。)
空气里的紧张感几乎要凝固。卡卡西仿佛还能听到千鸟的鸣叫声在耳边回响,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舌尖尝到一种陌生而可怕的味道。
寂静,震耳欲聋。这一切,不管是什么,都不真实。
他们俩就这么坐着,在神威空间里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带土的头发像粉笔一样白,但皮肤却还透着一丝生气。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但卡卡西几乎能想象出他背后那巨大的宇智波团扇图案。
他们就这么坐着,卡卡西几乎能听到带土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安静而细微——就像带土变成的一切一样。
这感觉不真实。
他们俩,都还活着。
或者,也许他们不是,也许他们只是鬼魂,这一切都只是卡卡西生命最后一刻的虚无?但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
世界变得灰暗而模糊。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不真实。
在卡卡西人生的一半多时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带土。
卡卡西生命的最后时刻,竟从未想过能像这样与带土并肩而坐。
管他这叫什么。
过去他无数次幻想过与带土交谈的场景,无数次梦见重见对方的模样,甚至在沉默的石台上与他隔空对话——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十年光阴,当年那个熟悉的少年早已面目全非,他们从同一个起点出发,如今却成了彼此眼中最陌生的存在,唯一能确定的,或许只有对方的名字。
话语在舌尖化作灰烬,苦涩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他猜带土也在想同样的事吧?又或者,带土根本不屑于想这些。说不定他正把自己当成垃圾,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更别说自己连他当年学生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确实配不上。
眼眶里那颗属于带土的眼睛仍在灼烧,滚烫得仿佛要把一切焚烧殆尽。
可他心里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像是什么难以名状的暗流在涌动。
算了,总会想明白的。他可是天才,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你好像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卡卡西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拂过水面。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说重话,话一出口就软了下来。“但我觉得我们必须谈谈。”语气里掺着犹豫,却很快被惯常的玩世不恭压下去。
带土微微歪头,卡卡西看不懂他此刻的神情。
就像他再也读不懂当年的带土一样。
不过说到底,他或许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带土。
“我猜我们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卡卡西继续开口,打破了死寂。他平时不爱多话,更不会主动找话题,但现在必须开口。两人之间,他成了说话的那个,带土只是沉默的听众。
他在想,带土变成这样,是因为那场灾难带来的创伤,还是因为这些年除了那个鬼绝之外,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也许两者都有吧。
“这里的查克拉很奇怪,你肯定也感觉到了。”卡卡西的声音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这种平静像是超脱了一切,却又让他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带土是否回应都变得极度敏感。“景象也很陌生。”
至少在他记忆里,没有哪个国家会这样——高楼大厦直插云霄,人群熙攘如蚁,衣着古怪,连空气里都飘着奇怪的气味。就像当年刚苏醒时闻到的腐臭又带着甜腻的味道,现在这股气息又缠上了他们,阴冷得像爬进骨头缝里的毒蛇。
“所以你觉得是辉夜?”带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砂纸摩擦喉咙,听得人脊背发凉。
他在想,带土是从小就养成这种语气,还是被斑的声音影响了多年?
从宇智波带土到眼前这个男人,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足以横跨整个忍界。带土的声音,不过是提醒他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而是用仇恨和痛苦堆砌起来的躯壳。
“有可能。”卡卡西的回答毫无底气。他不确定是不是辉夜,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猜测。
沉默再次降临,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上次辉夜把他们扔进异空间,差点让小樱丧命,带土更是失去了半只眼睛才得以重逢。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连小樱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提回到原来的世界了。空间穿梭对人体的消耗有多大,谁都清楚,更何况他们还在窥视着未知的维度。
所以现在——
“看来得先侦查一番。”卡卡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开始盘算计划。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奇异地生出一股力量,仿佛身体里的每寸肌肤都被重塑,血液里流淌着陌生的能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大。
出乎意料,带土没有反驳。他的表情依旧晦暗不明,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带土向来不是会轻易沉默的人,除非……或许他觉得这个计划还算合理,或许是没别的事可做,又或许他潜意识里信任自己的计划,甚至……信任自己?
最后这个念头让他自嘲地笑了笑。信任?带土对木叶的信任都少得可怜,又怎么可能信他?
“侦查”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紧绷的弦。卡卡西忽然明白,为什么气氛会缓和下来。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事。
从忍者学校到战场,侦查永远是第一步。分类信息,规划路线,每一步都刻在骨子里,是忍者的本能。就像小时候训练时那样,把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都拆解成有利或不利的因素。
重新戴上忍者的面具,心脏开始沉稳地跳动,查克拉在血管里缓缓流淌,熟悉的平静感回来了。
他想,或许只有在执行任务时,他们才能找回真正的彼此。
卡卡西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马甲,眉头微蹙:“不过……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他胸口那道标志性的X形伤疤,在现在这种场合下实在太显眼了。
带土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恍惚。他们俩就这么站着,没有立刻动手杀人,也没有恶语相向——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卡卡西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更猜不透带土现在在想什么。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带土,还是不是当年那个野原琳身边的少年。
“我知道该怎么做,卡卡西。”带土的回答快得像淬了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是吗?卡卡西心里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带土脸上。从当年的带土,到面具底下的阿飞,再到如今自称斑的家伙……他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但他想起忍界的铁律:忍者要想活得长久,就得学会隐藏。
或许,卡卡西选择的隐藏方式是让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而带土的隐藏方式,却是用最张扬的姿态暴露自己——用耀眼的光芒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这样一来,谁还能看清他的伤痕和弱点?
这个念头让卡卡西心头一痛,像是怀念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过去。
“变身术。”带土低喝一声,双手结印。卡卡西也迅速跟上,施展起这项基础忍术。对他们这种顶尖忍者来说,变身术简直比呼吸还简单,查克拉瞬间在体表流转,重塑身形和衣着。
带土变身后,穿着一身和之前类似但更加利落的制服,脸上依旧蒙着黑布,只是少了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的脸似乎柔和了一些,少了过去的戾气,多了几分……伪装的无辜?
卡卡西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那个总是在忍者学校里咋咋呼呼的带土,想起了那个戴着面具、搞怪恶作剧的阿飞,再到现在这个“斑”……
“这也太普通了吧?”卡卡西扯了扯新换上的制服领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轻松,反而透着一股沉重,“一点创意都没有?”
带土嗤笑一声,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极了过去那个冲动的少年。“你不也一样?”他反驳道,语气依旧尖锐,但似乎少了几分伤人的力道。
卡卡西指尖摩挲着制服的布料,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束缚感。他忽然想到:或许我只是想模仿你,想让我们看起来像同一个人,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但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出口。
“没时间磨蹭了。”卡卡西抬起头,眼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我们得走了。”
带土叹了口气,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卡卡西的肩膀——像是指引,又像是安抚。两人同时吸气,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下午时分,正是交通最拥堵、人群最嘈杂的时候。
五条悟站在废弃的市场角落里,看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啧,这地方可真够无聊的。”他嘀咕着,指尖无意识地转着墨镜,“不过,好像有点意思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伏黑惠。
少年正皱着眉,一脸烦躁地穿过人群,显然是在找什么。当他的目光扫过五条悟时,脚步猛地一顿。
“老师?”伏黑惠的声音充满了嫌弃和不耐烦,“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伏黑惠只觉得眼前一花——
人呢?
刚才还站在那里的白发男人,凭空消失了!
“搞什么鬼啊!”伏黑惠气得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的怒吼惊动了附近的人,也惊动了不远处的“五条悟”。
“哦?被发现了吗?”五条悟轻笑一声,迅速用通讯忍术联系上伏黑惠。
【抱歉啊,惠君。】
【可能……你遇到了我的分身?】
发送完消息,五条悟看着伏黑惠气急败坏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不像平时那么枯燥了。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他喃喃自语,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圈,【这个谜题,就交给伟大的五条悟来解决吧!】
远处,伏黑惠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分身?谁信啊!这家伙肯定又在耍他!
而此刻的五条悟,正悠闲地穿梭在人群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享受着这种被人追逐、却又让对方无可奈何的感觉。毕竟,当老师的,总得给学生们找点“乐子”嘛。
这感觉,真不错。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