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感觉自己离精神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这种感觉，过去二十年里怕是如影随形，从未走远。

他的手纹丝不动，脸上也看不出半分慌乱，但皮肤却烫得惊人，身上的衣服像是被人勒紧了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跟着突突直跳，疼得钻心。

他真怕自己又晕过去。

厨房里一片忙碌，队友们却安静得过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带土甚至拿起了杂物间里的旧扫帚，在扫着地。

卡卡西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坠入了更深的噩梦。

每次眼角余光瞥见他们，他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一眼，生怕看到的是鬼魂。这种细微的悸动让他厌恶，却又无法控制。

“这些是你的忍犬？”琳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厨房里的活儿已经干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几乎一尘不染。凯应该还在外面，他的购物之旅恐怕早就变成了某种挑战。帕克也跟着他去了，卡卡西只希望帕克能确保凯买到了所有需要的东西。

带土扫地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它们是我的通灵兽。”卡卡西低声回应，目光触及琳时，他连抬眼都做不到，视线只能停留在她的肩头以下。这让他感到一阵难堪，连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看到什么——如果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或许不是她温柔善良的脸庞，而是扭曲、愤怒、丑陋的模样——

“哇哦，真的？”带土从他身后发出一声惊叹，语气里满是他面对卡卡西做出惊天动地之事时才有的兴奋。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学生们，一想到他们，他的心就像被攥紧了一样。

“那你怎么不早点介绍我们认识？”琳嗔怪道。虽然卡卡西理论上比她大了十多岁，但这责备的话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你们自己介绍就好。”他闷声抱怨，话音未落，碧鼠突然咬了他的脚踝，让他吓了一跳。

“对朋友要友善点嘛。”带土笑着躲开，卡卡西试图敷衍地踢他一脚，却被他轻松避开。

“它们……会说话？！”带土尖叫起来，卡卡西几乎能想象到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

“嗯，它们会说话。”卡卡西有气无力地应着，即便视线无法企及，他还是尽量板起脸，投去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他希望这个表情能达到效果。

“我们还能做更多！”牛鬼（Bull）低吼一声，带土立刻喜笑颜开地凑到狗面前，温柔地抚摸着它。卡卡西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重新搏动。很难想象这样鲜活的生命，曾经差点消逝——毕竟带土总是那么吵闹，那么引人注目。

他总是那么难以被忽视，那么显眼。卡卡西看着带土因抚摸狗狗而喜极而泣的样子，胸口的空洞再次裂开，痛得他喘不过气。

舌尖涌上一股“错失良机”的苦涩，喉咙里堵着无数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琳也走了过来，笑着自我介绍，忍犬们也一一报上了名字。

他死去的队友，正和他的忍犬们在他死去父亲的厨房地板上嬉戏。卡卡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尽管他根本没吃什么。

“对手！”凯猛地冲进厨房，手里拎着十几个购物袋，头上还顶着昏昏欲睡的帕克，“我把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还多带了些你可能会喜欢的！”凯兴奋地嚷嚷着。

“啊，谢谢你。”卡卡西趁机将注意力从那些还在忙着和忍犬自我介绍的队友身上移开。

凯执意要帮他把东西放好，尽管卡卡西一再推辞。不过这样确实快多了。等他把东西归置妥当，带土、琳和七只忍犬已经转移到了客厅。

他能听到客厅里传来阵阵欢呼、犬吠，还有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的喧闹声。这曾经充斥着死亡与噩梦的空间，如今被活生生的“生气”填满，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你应该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卡卡西艰难地开口，喉咙像是被勒住了一样。他庆幸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

凯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审视和探究：“你确定？”他轻声问道。卡卡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别开了视线。

“我要开始准备午饭了。你们去玩就好，我一个人能搞定。”他说道，双手努力保持稳定，尽管内心无比渴望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我可以帮忙——”凯说着，又想上前。

“我来就好。”帕克插话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卡卡西能听清。

卡卡西避开他们的目光，转身开始准备午饭，假装一切正常。他没看到凯脸上那失望的蹙眉。

他已经厌倦了一次次让这里的人失望，也厌倦了让自己陷入无尽的自责。

“好吧，那我在外面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叫我！”凯最终还是妥协了，路过时轻轻拍了拍卡卡西的肩膀。

卡卡西下一次呼吸时，胸口剧烈起伏，他靠在料理台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淹没，过去的记忆碎片不断涌现，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些错失的机会，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他心口剧痛。

厨房里只剩下他和帕克。他看着窗外，仿佛看到了血与雷暴，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呐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这一切。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卡卡西的额头“咚”地撞在自己的腿上，他顺势瘫坐在地，一把将那只小巴哥犬搂进怀里。一只手紧紧攥住狗背上的小背心，脸颊贴在帕库恩毛茸茸的头顶上。

怀里传来的暖意，还有那鲜活的生命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呼吸也终于顺畅了些。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狗毛里，声音含糊不清，却舍不得松开分毫。

“你从来都不必道歉。”帕库恩的声音响起，舌头轻轻舔舐着卡卡西的指尖。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卡卡西能听到带土和凛的说话声，却几乎被凯那震耳欲聋的大笑淹没。他们的声音那么响亮，卡卡西向来不喜吵闹，可此刻听着，心底却泛起一丝暖意——那是属于他们的快乐。

“你知道吗，”帕库恩轻声开口，“我们……好像一直没真正见过他。”

他不必明说，卡卡西瞬间明白他指的是谁。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耳边又传来带土爽朗的笑声，紧接着还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闷响。

卡卡西忽然想，带土那样的人，一定会喜欢自己现在的“家”。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牢牢抓住——似乎，确实如此。

“他看起来挺好的。”帕库恩若有所思，“有点像……另一个人。”

卡卡西嗤笑一声，“是啊，确实像。”

帕库恩低低地哼了声，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你……要去救他们，对吧？” 那语气更像陈述，而非疑问。

“嗯。”卡卡西闷闷应道，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帕库恩的头顶。

“做不到的话，你会垮掉的。”帕库恩说得笃定，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大概吧。”卡卡西轻轻应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我只能……不能失败了，对吧？”

帕库恩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唧，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唯有带土、凛和凯的欢声笑语，像潮水般从屋外涌进来，温柔地包裹着这个小小的角落。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