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厨房的门。
小小的餐桌早已摆好,门一打开,屋内的喧闹声便涌了出来。鸣人一家围坐桌旁,说笑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鲜活的光芒。
那画面太……家庭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馨。卡卡西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片段浮现——和带土、琳一起吃饭的时光,早已是遥远的过眼云烟。
这场景像从他内心最孤寂、最充满负罪感的角落硬生生拽出来的。
这是……他能称之为“家”的东西吗?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和第一次面对时如出一辙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
“卡卡西!”水门眼尖,最先发现了门口的他,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似乎没有立刻提起昨晚的事,这让卡卡西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清楚那一天迟早会来,但至少现在,他还能暂时逃避。
“希望没打扰你用厨房。”水门略带紧张地轻笑一声,朝空着的座位示意,“坐吧。”
“我们也把东西都补齐了。”玖辛奈插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这里以前几乎空空如也。”
卡卡西在椅子上坐下,习惯性地扯出多年练就的、只有半边脸能看到的假笑。他挨着玖辛奈,对面是带土,水门坐在主位,琳在他身旁。
“谢谢,我正打算自己收拾的。”他轻描淡写地说,谎言张口就来。
他低头盯着碗里的食物,用筷子拨弄着,没什么胃口。他怕自己吃下去,只会原样吐出来。
“不客气。”水门过了会儿才缓过神,大概是觉得刚才卡卡西的反应有些奇怪。卡卡西心里闪过一丝自嘲,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今天会被反复盘问,或许还会觉得有趣。
短暂的沉默后,带土突然炸了:“你怎么回事?”
“带土!”琳在他身边嗔怪道,带土立刻气鼓鼓地扭过头。
“什么!我们都看出来了!”带土转向卡卡西,追问,“怎么了?”
这绝对是那种大写的“C”开头的严肃对话——卡卡西最想回避的那种。
他用卡卡西式的经典方式回避:“没什么大事。”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带土低吼,水门赶紧打断,“带土想说的是……”他给了带土一个警告的眼神,“卡卡西,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卡卡西迎上水门的目光,他看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紧闭的左眼上。如果水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的担忧是因为昨晚,那他就更烦躁了。他真希望大家别用这种眼神看他,不然他可能会忍不住扒了自己的皮。
“做了个噩梦而已。”卡卡西语气轻松,眼角微微弯起,试图掩饰情绪。
“那你的眼睛呢?”这次是琳开口,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年轻的脸上满是关切。
“我想是进了点东西,有点发炎,很快就好,放心吧。”他摆摆手,敷衍道。他知道自己骗不了任何人,但事已至此,多说几句谎言或许能暂时稳住他们。希望如此。
“我帮你看看吧。”琳热心地说,一脸渴望帮忙的样子。
“不用了。”卡卡西安抚她,“真的没事。”
“你都睁不开眼了,还说没事?”玖辛奈拖长了语调,显然她是最不信的那个,也是最执拗的。
(鸣人那股犟劲果然是随她)
卡卡西强压下叹息:“嗯,我没事。”他重复道。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都移开了,生怕看到他摘面具的样子。不到十秒,他吞下整口,重新戴好面具,“嗯,味道不错。”他故作轻松地说,推椅起身,“抱歉,我先行告退了。”
(他不是逃跑,绝对不是)
没等回应,他就冲向洗手间,锁上门,立刻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进马桶。果然,他之前的预感没错,狼吞虎咽不仅没缓解,反而更糟糕。
至少,他有了快速逃离的借口。看来,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突然回到童年时代,这情绪冲击对他的胃来说,简直是灾难。
他甚至觉得这是某种诡异的地狱。如果不是被佩恩杀死,现在大概就是被自己的悲伤窒息,被所有自己辜负的人包围着死去。
也许他太戏剧化了,也许是读了太多矫情的爱情小说,但无论如何,卡卡西显然应对得很糟糕。
他漱口、照镜子,镜中的自己比昨天更憔悴: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脸上还挂着一层薄汗。大部分憔悴都被面具掩盖,他对此心存感激。
如果再有人问他“你还好吗”,他一定会尖叫出来。他才来不到一天,精神和身体都已濒临极限。但他不能再一次辜负所有人,不能得到这个奇怪的、扭曲的第二次机会,然后又一次搞砸一切——
卡卡西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翻涌的思绪一股脑塞进脑海里的盒子,决定稍后再去处理。最好是找个能让他安安静静崩溃的地方,而不是在他童年时的浴室里,旁边房间还有他的小队和玖辛奈。
自他来到这里,就再也没试过睁开左眼。每次尝试之前,他都会先轻轻碰一下眼皮。
“尝试”——这个词是关键。只要他一抬眼睑,剧烈的疼痛就会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踉跄着差点摔倒。他猛地伸手扶住洗手台边缘,才勉强没侧翻在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睑,仿佛这样能让它闭得更紧,或者减轻那灼人的痛感。他咬紧牙关,任由剧痛如岩浆般灼烧,直到那片明亮的灼热慢慢冷却成一阵钝痛。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站稳。双腿不再像灌了铅一样发软。他松开手,看到掌心在木质台面上留下的指痕,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来短期内是没法睁开左眼了。至少,眼皮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任何外露的异样,这样更容易隐藏。但他还是不知道,等能睁开的时候该怎么办——甚至,他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睁开。
而且,他的写轮眼还在那里,暴露无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酸涩和悸动,就像过度使用后的后遗症。
“卡卡西?”门外传来水门老师不确定的声音,还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最近,他总在门后听到水门的声音。
“嗯?”卡卡西应了一声,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百无聊赖,以此掩饰内心的波澜。他暗自庆幸自己现在还能装出十二岁少年该有的样子,把所有情绪都藏得很好。水门似乎还没找到应对他的办法,这让他有些窃喜。
“只是看看你有没有事。你刚才走得太急,饭也吃得飞快……”水门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显然对卡卡西反常的行为感到困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卡卡西自私地庆幸,水门现在似乎还没有具体的行动方案。
“我没事,老师。马上就出来了。”他故意用一种十二岁少年特有的不耐烦语气说道,那是他这个年纪常用的表达方式。
“哦,好。”水门的声音透着几分迟疑。卡卡西没来得及多想愧疚,就听到水门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本该为撒谎而感到愧疚,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悄悄从浴室窗户溜出去的计划,根本无暇去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