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寒假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缠绵些。旧巷子的砖瓦墙被染成一片素白,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踩碎了一整个冬天的心事。
张函瑞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攥着一个保温袋,站在王橹杰家楼下的老槐树下。保温袋里是妈妈炖的雪梨汤,温热的温度透过布料渗出来,却暖不透他冰凉的指尖。
他给王橹杰发微信的时候,手都在抖。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句“有空吗?想找你聊聊”。
王橹杰下楼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本没合上的习题册。他看见张函瑞站在雪地里,脸色比身后的雪还要白,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站在这儿?冷不冷?”
张函瑞摇摇头,把保温袋递给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妈炖的汤,给你带了点。”
两人并肩往巷子深处走,脚下的雪被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王橹杰没多问,只是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了张函瑞的脖子上。围巾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张函瑞熟悉的味道——高中时,王橹杰总爱用这种味道的洗衣液。
走到秘密基地附近的那个小亭子时,张函瑞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王橹杰,眼底的情绪像被雪泡过的棉花,沉甸甸的。
“高三那年查出来的病,复发了。”
这几个字,他憋了好几天,在喉咙口滚了无数遍,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颤音。
王橹杰握着保温袋的手猛地一顿,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满是错愕。
“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不能累着,不能熬夜。”张函瑞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细碎的哽咽声,“我真的很听话啊,大学之后没熬过夜,食堂的菜太油太辣我一口都不碰,每天早睡早起,连体育课都不敢多跑两步。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在养我的身体,为什么这种事还是落在我头上?”
雪片落在他的发梢上,很快就融化了,像眼泪。
“我没告诉桂源。”张函瑞放下手,看着亭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眼底一片通红,“我不敢告诉他。他那么好,满心满眼都是我,我怕他难过,怕他担心,更怕他被我拖累。”
王橹杰沉默地听着,把保温袋放在石桌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张函瑞和张桂源的感情有多好,那些藏在储物柜里的心事,那些写在日记本上的甜,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好害怕,”张函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丝安慰,“好害怕有那么一天,我再也不能陪他去秘密基地放日记,再也不能吃他买的草莓奶盖,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进亭子里,张函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王橹杰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挡住了风口。
“你知道吗?”张函瑞转头看向王橹杰,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雪地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我真的好爱他,我好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好想把日记本写满,好想看着密码柜里的东西越塞越多,好想陪他过好多好多个冬天。”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王橹杰连忙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眉头皱得更紧了。张函瑞咳得身子发颤,眼泪掉得更凶,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咳出来。
“别胡思乱想。”王橹杰的声音很沉,带着难得的认真,“至少现在,你还在他身边。至少现在,你们还能一起走很多路。”
张函瑞靠在亭柱上,看着漫天飞雪,心里乱成一团麻。他知道王橹杰说得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怕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怕自己会突然离开,怕张桂源会因为他,一辈子都活在难过里。
“你能不能……”张函瑞抬起头,看着王橹杰,眼里带着恳求,“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桂源。”
王橹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像一颗石子,落进了张函瑞心里的湖。他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更沉了。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很久,雪越下越大,把亭子的顶都盖满了。保温袋里的雪梨汤早就凉了,张函瑞却一口都没喝。
临走的时候,王橹杰忽然开口:“要是难受了,就来找我。别一个人扛着。”
张函瑞点点头,喉咙里堵得厉害,说不出话。
他看着王橹杰的背影消失在雪巷的尽头,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雪片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像眼泪。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张桂源的聊天框。屏幕上还停留在昨天的对话,张桂源说:“等雪停了,我们去秘密基地,给密码柜添点新东西。”
张函瑞看着那句话,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心口又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雪还在下,旧巷子的尽头,秘密基地的门,在风雪里静静掩着。那个锁着无数秘密的密码柜,不知道会不会,也锁住他和张桂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