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终于渐渐稀疏，行李箱轮子碾过柏油马路的声响，混着火车站的人潮喧嚣，织成了专属于开学季的热闹。张桂源和张函瑞拖着同款的灰色行李箱，站在大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新生和家长，眼底都映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们的目标大学真的在同一座城市，虽然不同校区，但坐地铁只需要四十分钟。报到那天，张桂源硬是先陪张函瑞跑完了所有流程，帮他铺好床褥，整理好衣柜，又把那个装着草莓干的铁盒子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才肯回自己的校区。张函瑞的行李里，最宝贝的就是那本封面印着香樟树的日记本，他特意用防水布包了两层，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那里面藏着他们高中三年的所有秘密，是比什么都珍贵的东西。

大学的生活比高中松快太多，张桂源选了计算机专业，每天泡在实验室和代码里，忙得脚不沾地；张函瑞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课余时间要么泡在图书馆看书，要么和张桂源约着去食堂吃饭。他们会在周末挤在张桂源校外租的小单间里，一起煮火锅，一起看老电影，张函瑞会趴在书桌上，把这周的小事一笔一划写进日记本里：「今天和桂源吃了麻辣火锅，他被辣得直喝水，却还硬撑着说不辣」「摄影社招新，他帮我填报名表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写完之后，他会把日记本锁进抽屉，等下次回旧巷子的秘密基地，再把它放进那个密码柜里，和高中时的票根、笔袋放在一起。

偶尔和朋友们视频通话，陈浚铭会吐槽军训的太阳太毒，把他晒成了黑炭；杨博文会举着相机，给他们看自己拍的校园风景；王橹杰还是老样子，戴着眼镜坐在图书馆里，语气平淡地说“下次聚会记得叫我”。张桂源总是抢着说话，把自己和张函瑞的大学生活说得天花乱坠，张函瑞就坐在旁边笑，偶尔补充两句，只是没人发现，他说话的语速好像比以前慢了一点，偶尔会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一下胸口。

那次社团招新，张桂源拉着张函瑞去报名摄影社。排队的时候，太阳有点晒，张函瑞站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眼前晃了一下，指尖泛起淡淡的凉意。他悄悄后退半步，靠在梧桐树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张桂源回头找他，他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晒。”

张桂源没多想，把自己的遮阳帽摘下来扣在他头上，指尖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站着干嘛，过来躲躲太阳。”

帽子上带着张桂源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张函瑞抬手扶着帽檐，看着张桂源挤在人群里帮他填报名表的背影，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前几天去医院的预约记录，他盯着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默默删掉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大概只是最近熬夜看书太多了。

国庆假期回家的时候，桂源妈做了一桌子菜，却没像以前那样，主动问起张函瑞的近况。饭桌上，张桂源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和张函瑞在学校的趣事，说两人一起在图书馆泡到闭馆，一起在小吃街吃到撑，桂源妈却只是低头扒饭，偶尔应一声，眼神淡淡的。

“妈，我们下次想带函瑞一起回来吃饭，”张桂源夹了一筷子青菜，笑得一脸期待，“他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桂源妈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声音不咸不淡：“下次再说吧，到时候我不一定有空。”

张桂源的笑容僵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桂源妈却转了话题：“隔壁李阿姨家儿子，国庆带未婚妻回家了，女方家条件很好，两人打算毕业就结婚。”

又是这样。张桂源心里叹了口气，扒着碗里的米饭，没再接话。

旁边的张函瑞低着头，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主动喊了“阿姨好”，桂源妈只是点了点头，没像从前那样，笑着让他坐，让他吃水果。他知道，桂源妈是不喜欢他的，只是这份不喜欢，从前藏在客气里，现在，正一点点从眉眼间露出来。

离开的时候，桂源妈送他们到门口，看着张桂源帮张函瑞拎包的样子，忽然开口：“桂源，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分寸。”

张桂源愣了愣，回头看她：“妈，我知道。”

桂源妈没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的月光。

晚风有点凉，张函瑞扯了扯张桂源的衣角，笑着说：“没事，阿姨就是最近太忙了。”

张桂源看着他的笑脸，心里有点涩，伸手把他揽进怀里：“瑞瑞，对不起。”

“说什么呢，”张函瑞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们好好的，就行了。”

秋风吹过路边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张桂源抱着怀里的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那点藏在温柔里的阻力，好像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