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盛夏,梧桐树叶把阳光剪得细碎,落在校门口的红色横幅上,“毕业快乐”四个大字被晒得发亮。
张桂源背着双肩包,手里捏着两张皱巴巴的毕业证,站在香樟树下等张函瑞。风卷着栀子花香吹过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带——那是张函瑞送他的毕业礼物,银色的表盘上,刻着一颗小小的草莓。
“久等啦。”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桂源回头,看见张函瑞正朝他跑过来,白色的T恤被风吹得鼓起,手里也捏着毕业证,额头上沾着薄汗,眉眼间满是笑意。王橹杰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个装着毕业纪念册的帆布包,步子不疾不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怎么这么慢?还把王橹杰带上了。”张桂源伸手替张函瑞擦了擦汗,指尖的温度烫得张函瑞轻轻颤了一下,余光瞥见周围路过的同学,又飞快地收回手,假装整理书包带子。
“刚出校门就碰见他了,说正好要去你家蹭饭。”张函瑞歪了歪头,声音压得很低,“阿姨在家吧?会不会不方便?”
“嗯,她下午买了好多菜,说要给我们庆祝毕业。”张桂源点头,刻意拉开半步距离,朝王橹杰抬了抬下巴,“进去别乱说话,我妈还不知道我和函瑞的事。”
王橹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应了声:“放心,我有分寸。”
张桂源家的房子离学校不远,是带小院子的二层小楼。推开院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陈浚铭正蹲在石桌旁洗草莓,红色的果粒浸在清水里,饱满诱人;左奇函和杨博文举着汽水,正凑在一起打游戏,手柄按得噼里啪啦响;陈思罕坐在葡萄藤架下剥瓜子,看见他们进来,立刻朝他们挥手;角落里,陈奕恒正和张桂源的妈妈聊着天,眉眼温和,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礼貌。
张桂源的妈妈一抬头看见他们,脸上露出客气的笑,目光在张函瑞身上停留了几秒,没像对其他人那样热络地招呼,只是点了点头:“回来啦,快坐,西瓜切好了。”
“阿姨好。”张函瑞乖巧地喊了一声,手脚都放得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逾矩的动作。王橹杰跟着问好,语气自然:“阿姨,打扰了,听说今天有好吃的,我来蹭饭了。”
张桂源的妈妈被他逗笑,脸色缓和了些:“不打扰,多个人多份热闹,快坐。”
张桂源心里清楚,妈妈打从知道他和张函瑞走得近,就没多赞成,总说男孩子该有男孩子的样子,不该整天黏在一起。所以每次张函瑞来家里,两人都默契地收起亲昵,装成普通同学的样子,王橹杰更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掩护”。
“来啦来啦!”陈浚铭听见动静,抬起头朝他们挥手,“快过来,草莓洗好了,甜得很!”
张桂源牵着张函瑞的手刚抬起来,瞥见妈妈投过来的目光,又赶紧换成揽着肩膀的动作,语气自然地说:“走,尝尝去。”
张函瑞心领神会,配合着他走到石桌旁,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甜意漫开的瞬间,偷偷朝张桂源眨了眨眼。王橹杰跟在旁边,拿起一颗草莓,慢悠悠地吃着,余光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院子里的空气都染上了甜丝丝的味道,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聊着高中三年的糗事——聊到陈浚铭上课偷吃零食被老师抓包,聊到左奇函打篮球摔进泥坑,聊到王橹杰次次考年级第一的“学霸秘籍”,聊到陈奕恒转学回来后,被他们拉着补了一整个学期的课。王橹杰偶尔插两句话,要么帮张桂源和张函瑞打圆场,要么转移话题,避免触及张妈妈敏感的神经。
张桂源的妈妈坐在一旁择菜,偶尔抬头听几句,嘴角会泛起淡淡的笑,只是目光扫过他和张函瑞时,总会多停留几秒,带着几分审视。两人见状,更是不敢有半点出格的举动,连说话都刻意隔着距离,只有在低头拿东西的间隙,指尖会飞快地碰一下,像偷尝蜜糖的小贼,带着隐秘的欢喜。
傍晚的时候,太阳渐渐沉下去,朋友们陆续告辞了。陈奕恒临走前,拍了拍张桂源的肩膀,笑着说:“以后常聚,别光顾着谈恋爱忘了我们。”
张桂源赶紧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声点,转头看向妈妈,果然看见她的眉头皱了一下。王橹杰适时地咳嗽一声,接过话茬:“放心吧,下次聚会我来组织,保证把他拽出来。”
张桂源的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路上小心。
等朋友们都走了,张函瑞主动帮着收拾石桌上的狼藉,把果皮纸屑装进垃圾袋,动作麻利又勤快。王橹杰也没闲着,帮着把桌椅归位,还顺手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成了一堆。
张桂源的妈妈看着他们,语气缓和了些:“辛苦你们了,函瑞,橹杰。天晚了,要不留下吃晚饭?”
“不用啦阿姨,”张函瑞笑着摇头,“我妈还在家等我呢,说要给我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王橹杰也跟着摆手:“阿姨,我也回去了,下次再来蹭饭。”
等妈妈转身回了厨房,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王橹杰看了看默契对视的两人,了然地笑了笑:“我先撤了,你们俩注意点分寸,别被阿姨逮住。”说完,他拎起帆布包,朝张桂源挤了挤眼睛,转身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才终于松弛下来。
张桂源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镇汽水,拉开拉环,递给张函瑞一罐。气泡“滋滋”地往上冒,带着橘子味的甜香。
两人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凳上,肩并肩靠在一起,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毕业真好。”张函瑞喝了一口汽水,转头看向张桂源,眼里闪着光,“以后不用早起早读,不用熬夜刷题,不用偷偷摸摸躲在树下发糖了。”
“嗯。”张桂源侧过身,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后就算不能光明正大,我们也能偷偷在一起,一起吃草莓面包,一起看香樟树发芽,一起等烟火,一起……过一辈子。”
张函瑞被他逗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张桂源,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张桂源收紧手臂,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鼻尖蹭着他柔软的头发,“等过阵子,我再跟妈妈好好说说,她总会同意的。”
张函瑞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他知道张桂源的难处,也知道张妈妈的顾虑,可他就是舍不得放开,舍不得这份藏在时光里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张函瑞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张桂源面前。
“这是什么?”张桂源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颗草莓形状的小铃铛。
“毕业礼物。”张函瑞的耳尖泛红,“我亲手做的,有点丑,别嫌弃。”
张桂源的心猛地一颤,他拿起项链,仔细地看着——铃铛的边缘有点粗糙,显然是手工打磨的痕迹,却透着满满的心意。他抬起头,看着张函瑞,眼底满是动容:“不丑,我很喜欢。”
他把项链递给张函瑞,微微低下头:“帮我戴上?”
张函瑞的手指有点抖,小心翼翼地把项链绕到他的脖子上,扣好搭扣。冰凉的吊坠贴在锁骨上,带着淡淡的温度。
刚戴好,厨房的门就开了,张桂源的妈妈探出头:“桂源,去买瓶酱油,家里的用完了。”
两人赶紧分开,张函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阿姨,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好,路上小心。”张桂源的妈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张桂源脖子上的项链,眉头又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张桂源送张函瑞到巷口,夜色已经漫了上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咻——嘭”的声响,紧接着,一道绚烂的烟火在夜空炸开,把整条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快看!”张函瑞拉着他的手,仰着头惊呼。
夜空中,一朵朵烟火次第绽放,红的、粉的、紫的,照亮了少年们的脸庞。张函瑞的眼里映着烟火的光,亮晶晶的,像盛着整片星空。
张桂源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看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及眼前人。
他不顾巷口偶尔路过的行人,伸手轻轻揽住张函瑞的肩,在漫天烟火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烟火还在绽放,蝉鸣还在聒噪,栀子花香还在弥漫。
少年们的爱意,在这个毕业季的夜晚,热烈而滚烫,藏在烟火的光影里,藏在巷子的晚风里,藏在彼此砰砰的心跳里,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