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湿软的风裹着香樟树的嫩芽香,漫过教学楼的窗台。早读课的读书声里,混着窗外麻雀的叽喳,连阳光都变得温温柔柔的,落在课桌上,淌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张桂源正低头往面包上抹草莓酱——就是王橹杰送来的那一罐,甜里带着点微酸,他舍不得一次吃完,每天只挖薄薄一层。桌肚里的铁盒被晒得发烫,里面的糖纸又攒了几张,是陈浚铭和左奇函他们塞给他的,说“凑个数,等某人回来,让他给你补满”。
杨博文勾着左奇函的胳膊从外面跑进来,额头上沾着薄汗,手里还捏着个篮球:“张桂源,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打球去啊?上次你输我的,这次总得赢回来吧?”
张桂源抬眼笑了笑,刚要应声,就听见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说了句“那是谁啊”,还有人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铅笔盒,叮铃哐啷的声响,在安静的早读课上格外突兀。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门口站着个少年,穿着和他们同款的蓝白校服,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下颌线,他的嘴角弯着,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正看着教室里的方向,目光像绕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张桂源的身上。
张桂源手里的草莓酱勺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酱渍溅出来,落在校服袖口上,他却浑然不觉。
是张函瑞。
他瘦了一点,脸色却比走的时候红润多了,眉眼间的倦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透着一股鲜活的劲儿,像春天刚抽芽的树,带着蓬勃的生机。
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俩之间打转。王橹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门口的人,嘴角悄悄勾了勾,又低下头,假装在写题。
张函瑞的目光和他对上,没说话,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走到那个空了一整个冬天的座位旁——就在张桂源的斜前方。他把帆布包放下,动作轻快地拉开椅子坐下,转头看向张桂源,笑得眉眼弯弯:“好久不见,张桂源。”
张桂源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张函瑞,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浅浅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眼眶忽然就热了。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他等的人,踏着春风回来了。
课间的时候,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张桂源攥着袖口的草莓酱渍,犹豫了半天,才走到张函瑞的桌前。
“你……”他的声音有点哑,“回来了。”
“嗯。”张函瑞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一个崭新的铁盒,比他那个还要精致,上面印着草莓图案,“走的时候太急,没来得及给你,这个赔给你。”
张桂源接过铁盒,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他打开铁盒,里面装满了草莓糖,五颜六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张桂源看着糖纸,小声问。
张函瑞“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酱渍,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还吃这个牌子的草莓酱啊?”
“好吃。”张桂源的脸有点红,“你做的?”
张函瑞的耳尖微微泛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转开话题,声音轻轻的:“之前……对不起,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告别。”
张桂源的心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看着张函瑞的眼睛,那些憋了一整个冬天的话,忽然就涌到了嘴边:“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张函瑞看着他,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我说过,要回来看香樟树发芽的。”
风从窗外吹进来,卷着香樟嫩芽的清香,拂过两人的发梢。张桂源看着他,看着他满血复活的样子,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忽然就明白了,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牵住张函瑞的手腕,指尖的温度传过去,烫得张函瑞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那……”张桂源的声音有点抖,带着期待,“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张函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手里那个旧铁盒,忽然笑了。他反手握紧张桂源的手,指尖相扣,力度温柔却坚定。
“不止像以前。”他看着张桂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瑞瑞想和张桂源,从春天开始,走很长很长的路。”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桌上的草莓酱罐子上,落在那个装满糖纸的旧铁盒上。香樟树的新芽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为他们鼓掌。
不远处的走廊里,王橹杰靠在栏杆上,看着教室里的两个身影,拿出手机,删掉了草稿箱里的消息——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想替张函瑞解释的话。
现在看来,好像不需要了。
少年人的心事,藏在春风里,藏在草莓糖里,藏在相握的手心里。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个春天,慢慢发芽,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