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老虎赖着不走的午后,教室里的吊扇呼呼转着,卷起的风里混着粉笔灰和桂花的淡香。张桂源攥着笔,目光却时不时往储物柜的方向瞟,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今天是张函瑞的生日,他准备了一份藏了三天的礼物。
那只浅棕色的鬃狮蜥,是他三天前咬着牙在花鸟市场买下的。一千一百块,几乎花光了他攒了快三个月的零花钱。老板把蜥蜴和饲养箱、面包虫一起递给他的时候,他差点没敢接,指尖刚碰到玻璃壁就猛地缩回手,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他不敢把饲养箱放在家里,怕被爸妈发现,更怕自己夜里盯着那滑溜溜的鳞片睡不着。思来想去,他把东西藏在了学校储物柜最里面,用校服外套裹得严严实实。这三天里,他每天放学都要磨蹭到最后一个走,屏住呼吸给蜥蜴换垫材、喂面包虫,眼睛全程盯着地面,不敢直视玻璃缸里的小家伙。就连指尖不小心碰到面包虫的盒子,他都要冲到洗手台搓半天手,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什么都怕,怕猫和狗之外的所有小动物,怕它们软乎乎、滑溜溜的触感,可一想到张函瑞上次在花鸟市场盯着蜥蜴发亮的眼睛,他又咬着牙忍了下来。
早读课刚结束,左奇函就抱着一摞彩色卡纸冲进来,拍着桌子喊:“都来帮忙!给张函瑞折生日星星!杨博文带了彩带,官俊臣贡献了他珍藏的贴纸,人手一份,不许偷懒!”
教室里瞬间闹哄哄起来,李煜东和聂玮辰蹲在地上剪彩纸,剪刀咔嚓咔嚓响;杨博文站在讲台上,踮着脚往黑板上贴“生日快乐”的大字,官俊臣在旁边递胶带,两人时不时因为贴歪了拌嘴;王橹杰则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坐在座位上偷笑,不用问也知道是给张函瑞的礼物。
张桂源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左奇函把一沓粉色卡纸塞到他手里:“快折星星,折满九十九颗,寓意长长久久!”
张桂源慌忙接过卡纸,指尖却有些不听使唤,折了好几次都歪歪扭扭的。他满脑子都是储物柜里的那只蜥蜴,想起它趴在加热垫上蠕动的样子,就忍不住浑身发麻。杨博文路过他座位,看到他手里的“残次品”,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折的是星星还是馄饨啊?我来教你。”
杨博文蹲下来,手把手教他折星星,指尖的温度透过卡纸传过来。张桂源心不在焉地学着,目光却飘向了门口——张函瑞来了。
他背着书包,穿着一件白色的连帽衫,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拎着一袋橘子,看到教室里的阵仗,愣了愣,随即笑弯了眼:“你们这是……”
“生日快乐!”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左奇函更是直接把一顶寿星帽扣在了他头上,“惊喜吧!”
张函瑞的耳朵尖红了红,笑着把橘子分给大家:“谢谢你们,还特意准备这些。”
王橹杰把礼物盒递给他,挑眉道:“先拆我的,我这可是独家定制。”
张函瑞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手绘的漫画册,画的是他们从入学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翻到最后一页,还写着“祝我的好朋友张函瑞,岁岁平安,天天开心”。张函瑞看着漫画册,眼眶有点发热,拍了拍王橹杰的肩膀:“谢了,我很喜欢。”
大家围着他拆礼物,左奇函送的是一个篮球挂件,杨博文送的是一本绝版的数学竞赛题集,官俊臣送的是一沓限量版的球星贴纸……张函瑞笑得合不拢嘴,挨个道谢。
张桂源站在人群外,手心全是汗,心里的鼓敲得震天响。等大家都送完礼物了,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声音有点发颤:“张函瑞,我……我也有礼物给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张函瑞挑了挑眉,弯着眼笑:“哦?是什么?”
张桂源没说话,转身快步跑到储物柜前,掀开校服外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玻璃饲养箱。浅棕色的鬃狮蜥正趴在加热垫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鳞片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抱着饲养箱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地面,不敢看玻璃缸里的动静,生怕蜥蜴突然动一下。
“哇——”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叹声,左奇函凑过来,瞪大了眼睛,“这是鬃狮蜥吧?好酷啊!”
张桂源抱着饲养箱,走到张函瑞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就……就买了送你。不贵,才两百块。”
他怕张函瑞觉得礼物太贵重不肯收,硬是把一千一百块说成了两百块,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张函瑞能信他的话。
张函瑞的目光落在饲养箱里的鬃狮蜥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上周去花鸟市场问过,这种品相的鬃狮蜥至少要一千二,可看着张桂源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嘴唇,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或许是老板清仓大甩卖,或许是张桂源运气好捡了漏,不管怎样,这份心意都沉甸甸的。
他伸手接过饲养箱,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张桂源的手背,烫得张桂源猛地缩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我很喜欢。”张函瑞看着他,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谢谢你,张桂源。”
那一刻,张桂源觉得,之前三天的提心吊胆、攒钱时吃的那些馒头、喝的那些白开水,都值了。
放学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张桂源和张函瑞并肩走在小路上,张函瑞抱着饲养箱,脚步放得很慢。
晚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张桂源看着张函瑞抱着饲养箱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像揣了一颗融化的草莓糖。他偷偷抬眼,瞥见张函瑞正低头看着玻璃缸里的蜥蜴,嘴角弯着浅浅的笑意。
张函瑞的家就在前面的巷子里,他站在巷口,回头对张桂源笑:“要不要上去坐坐?我家有暖光灯,正好给它安个家。”
张桂源的心跳漏了一拍,犹豫了一下——他怕蜥蜴,可他更想和张函瑞待在一起。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张函瑞的房间很干净,书桌上摆着各种漫画书和习题册,墙角放着一个空的玻璃缸。张函瑞把饲养箱放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把鬃狮蜥挪到玻璃缸里,又铺上了垫材,安上了暖光灯。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落在鬃狮蜥的鳞片上,泛着柔和的光。张桂源站在旁边,双手攥得紧紧的,眼睛盯着玻璃缸的边缘,不敢看里面的蜥蜴。
张函瑞专注地摆弄着加热垫的温度,侧脸在暖光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张桂源看着他,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张桂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我”。
是啊,他怕黑怕虫子怕所有毛茸茸滑溜溜的小动物,可他偏偏不怕张函瑞。他甚至喜欢和张函瑞待在一起的每一秒,喜欢看他笑,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看,它好像很喜欢这个新家。”张函瑞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暖光灯还要亮。
张桂源硬着头皮,往玻璃缸的方向瞟了一眼,正好看到蜥蜴动了动尾巴,他吓得猛地往后缩了缩,心脏砰砰直跳。
张函瑞忍不住笑了,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张桂源的脸瞬间红透了,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以后……我可以经常来陪它吗?”
张函瑞愣了愣,随即笑弯了眼,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当然可以。”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夜色一点点漫上来。暖光灯下,少年的侧脸柔和得不像话,玻璃缸里的鬃狮蜥趴在加热垫上,安静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少年人的心事,藏在暖光灯的光晕里,藏在鬃狮蜥的鳞片上,藏在每一句小心翼翼的“我可以”里,绵长而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