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修撰虽为从六品小官，却是天子近臣，专司起草诏敕、编纂典籍，得以时常出入朝堂。苏砚入职第三日，便赶上了早朝议事，议题正是殿试时他提及的黄河治河方案——天子采纳其策，欲设治河总署，却在主事官员的人选上，引发了朝堂上下的争议。
天刚蒙蒙亮，太和殿内已肃静无声。苏砚身着藏青色官袍，立于文官队列之末，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殿内格局。左侧以首辅张敬之为首的文官集团，多是世家出身，面色沉稳；右侧武将队列威风凛凛，而阶下两侧的言官们，则个个目光锐利，随时准备弹劾谏言。
“陛下，治河总署关乎国计民生，主事者需德高望重、通晓政务，老臣举荐吏部尚书柳明远大人。”首辅张敬之出列躬身，声音浑厚有力。柳明远是张敬之的门生，亦是京城望族柳氏的族长，此议一出，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纷纷附议。
萧景琰未置可否，目光扫过殿内：“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不妥！”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附和之声，苏砚稳步出列，躬身行礼。
满殿官员皆是一愣，没想到一个刚入职的从六品修撰，竟敢当众反驳首辅的提议。张敬之眉头微蹙，目光如刀般看向苏砚：“苏修撰有何高见？柳尚书为官三十载，历任数职，难道还胜任不了一个治河总署的主事之位？”
“首辅大人息怒，”苏砚抬眸，不卑不亢，“柳尚书为官清廉，政绩卓著，臣素来敬佩。但治河之事，重在通晓水利、熟知黄河习性，而非仅靠资历与声望。柳尚书毕生执掌吏部，于水利一道并无涉猎，若强行主事，恐难孚众望，误了治河大事。”
“你一个黄毛小子，初入朝堂，竟敢妄议大臣？” 吏部侍郎李嵩厉声呵斥，“柳尚书德高望重，即便不懂水利，亦可统筹全局，底下自有通晓此事的官员辅佐，何需你在此指手画脚！”
苏砚毫不退让，朗声回应：“李大人此言差矣！治河如临战，主事者若不懂兵法，仅凭统筹之能，如何能决胜千里？黄河水患刻不容缓，若主事者外行指挥内行，不仅会导致政令混乱，更可能让数百万治河经费付诸东流，沿岸百姓再次流离失所。臣以为，治河总署主事，当以‘通晓水利’为第一要务，而非资历与背景！”
这番话掷地有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不少官员面露赞许，却碍于张敬之的权势不敢言语；言官们则眼神发亮，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问道：“苏砚，依你之见，何人可当此任？”
“回陛下，”苏砚从容应答，“臣举荐山东按察使宋廉。宋大人曾任黄河河道判官十年，亲手疏浚过山东段河道，成功抵御过三次水患，对黄河习性了如指掌。且宋大人为官清正，两袖清风，去年因弹劾地方贪官而被降职，实为难得的忠臣良将。若由他主事治河总署，必能不负陛下所托，不负苍生所望。”
张敬之脸色一沉：“宋廉性情刚直，屡犯上峰，且资历尚浅，如何能统筹如此大事？苏修撰此举，莫不是另有所图？”
“首辅大人此言过重，”苏砚语气坚定，“臣与宋大人素不相识，举荐他只为治河大计。为官者，当以国事为重，岂能因个人性情或资历而埋没贤才？若主事者只求稳妥、唯唯诺诺，如何能破除积弊，根治黄河水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宋廉定能胜任此职！若治河不成，臣甘愿与宋大人一同领罪！”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一个从六品的小官，竟敢在朝堂之上以性命担保一名降职官员，这份胆识与魄力，实属罕见。
萧景琰龙颜大悦，放声笑道：“好一个‘以国事为重’！好一个‘以性命担保’！苏砚，你虽官阶低微，却有如此胆识与眼光，实属难得！朕准了，即刻传旨，调宋廉入京，任治河总署主事，总领治河事宜！”
“谢陛下圣明！”苏砚跪地谢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张敬之脸色铁青，却也只能躬身领旨。李嵩等人更是面露不甘，却不敢再多言。
早朝结束后，不少官员主动上前与苏砚攀谈，言语间满是赞许与敬畏。沈知言更是拉着他的手，激动不已：“砚兄，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是太厉害了！竟敢当面反驳首辅，还成功举荐了宋大人，这下你可在京城声名大噪了！”
苏砚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了为官者该做的事，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他心中清楚，今日的交锋，虽让他初露锋芒，却也彻底得罪了以张敬之为首的世家集团。往后的朝堂之路，必将更加艰险。但他并不后悔，从踏入太和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下定决心，要以一身正气，打破朝堂积弊，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夕阳西下，苏砚走出宫门，望着漫天晚霞，眼神愈发坚定。他知道，这只是他朝堂生涯的第一战，未来还有无数风浪等着他。但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以胸中所学，以一身胆识，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稳步前行，一步步朝着宰辅之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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