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德三年腊月初八,青州府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
苏砚背着半捆旧书,牵着阿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的石板路上。破庙的粮草早已耗尽,若再不凑够赴京春闱的盘缠,这十年苦读便要付诸东流。他今日揣着仅存的几文钱,想去书铺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接到抄书的活计。
“让让!都给老夫让让!”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呵斥声传来,苏砚连忙拉着阿竹躲到街边屋檐下。三匹骏马踏雪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着藏青色棉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身后跟着两名佩刀护卫,气度不凡。
马匹行至街角时,老者忽然勒住缰绳,目光落在了苏砚背上的旧书上——那捆书最外层,是一本残破的《资治通鉴》,书脊处被反复翻阅得褪了色,却被细心地用麻线装订整齐。
“少年人,你这书是从何处得来的?”老者开口问道,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威严。
苏砚拱手行礼:“回老丈,此书是先父遗物。”
老者点点头,又问:“看你衣衫单薄,却背着这般厚重的典籍,是要去何处?”
“晚辈苏砚,欲赴京参加春闱,今日特来府城寻些抄书的活计,凑够盘缠。”苏砚据实以告,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卑怯。
一旁的护卫见状,低声提醒:“大人,风雪路滑,我们该启程了。”
老者却摆了摆手,翻身下马,走到苏砚面前,目光扫过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布满薄茧的手指:“你便是去年乡试落榜,却在府学论文中写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苏砚?”
苏砚心中一震,没想到这位老者竟知道自己的名字。去年乡试失利后,他曾在青州府学的征文活动中投稿,那篇文章虽未获名次,却被当时的学官赞过几句。
“晚辈正是,老丈谬赞了。”
“非谬赞,是真知灼见。”老者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老夫致仕前在御史台任职,见过无数读书人,能有你这般忧国忧民之心的,寥寥无几。你虽出身寒门,却有这般胸襟与才学,实属难得。”
说着,老者从怀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苏砚手中:“这五十两纹银,你拿去做盘缠。赴京之路遥远,路上多保重。”
苏砚连忙推辞:“老丈与晚辈素不相识,如此厚赠,晚辈万万不敢收。”
“拿着!”老者语气坚定,“老夫不是施舍,是投资。我相信你日后定能金榜题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银子,就当是老夫提前为朝廷招揽贤才的一点心意。”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交到苏砚手中:“此乃老夫的私印玉佩,你到了京城,可持此玉佩去吏部找李侍郎,他会为你安排住处,也能指点你一些春闱的门道。”
苏砚望着手中的银子与玉佩,眼眶微微泛红。雪中送炭,莫过于此。他躬身深深一揖:“晚辈苏砚,今日蒙老丈大恩,他日若能金榜题名,定当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老者哈哈大笑:“好!老夫等着那一天。记住,为官者,当守本心,辨是非,莫要被官场的污浊所浸染。”
说完,老者翻身上马,带着护卫踏雪而去。风雪中,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却在苏砚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阿竹攥着苏砚的衣角,兴奋地说:“先生,我们有盘缠了!我们可以去京城了!”
苏砚握紧手中的银子与玉佩,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五十两纹银,一枚玉佩,不仅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更给了他无尽的信心与希望。
他知道,这条赴京之路,依旧充满坎坷。但有了这位恩公的相助,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阿竹,我们走。”苏砚拉着阿竹的手,转身向破庙走去,“收拾行李,明日我们便启程赴京!”
风雪依旧,却挡不住少年人前行的脚步。青州府城的雪地上,两道小小的身影并肩而行,朝着远方的京城,朝着那改变命运的春闱,坚定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