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冬。
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子,刮过青州府城郊的破庙。庙门早已朽坏,只用几根枯草绳勉强拴着,寒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破壁上簌簌作响。
苏砚裹紧了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支秃笔,笔尖在冻得发僵的宣纸上缓缓移动。昏黄的油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株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先生,夜深了,雪又大了,您还是歇息片刻吧。”旁边蜷缩着的少年抬起头,是苏砚收留的孤儿阿竹。阿竹今年才十二岁,却已跟着苏砚苦熬了三年,每日除了帮苏砚洗衣做饭、研磨铺纸,也跟着识了些字。
苏砚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无妨,离春闱只剩三个月了,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他笔下的字迹工整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苏砚本是青州府一个破落秀才的儿子,五岁丧父,七岁丧母,靠着乡邻接济和给人抄书、教书勉强糊口。自小聪慧的他,从识字起便痴迷读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科举入仕,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让那些曾经接济过他的乡邻过上好日子。
可科举之路,何其艰难。他寒窗苦读十年,去年第一次参加乡试,便名落孙山。乡邻们的议论、旁人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没有放弃,变卖了家中仅有的几本书,凑了些盘缠,带着阿竹来到青州府城,住进了这座破庙,准备今年再搏一次。
“先生,您都已经读了一整天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熬坏的。”阿竹看着苏砚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地说道,“我去给您热碗粥吧,好歹垫垫肚子。”
苏砚点点头,停下了笔。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破庙外的几棵老树枝桠上积满了雪,仿佛随时都会被压断。
他想起了昨日在府城书铺遇到的情景。书铺老板是个势利眼,见他衣衫褴褛,便出言嘲讽:“就你这穷酸样,还想考科举?别白费力气了,不如早点回家种地,还能混口饭吃。”
这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苏砚的心里。他知道,在这个看重门第、讲究出身的时代,他一个布衣书生,想要通过科举改变命运,难如登天。可他别无选择,科举是他唯一的出路。
很快,阿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了进来。粥很稀,里面只有几颗米粒,却散发着淡淡的米香。这是他们今日唯一的口粮。
苏砚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小口喝着粥,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书本上。那是一本残破的《论语》,书页已经泛黄,边角也磨损严重,却是他从父亲留下的遗物中找到的,视若珍宝。
“先生,您说我们这次能成功吗?”阿竹小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忐忑和期盼。
苏砚放下粥碗,抬手摸了摸阿竹的头,目光坚定:“会的。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出这座破庙,走进京城,走进那金銮殿。”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夜深了,雪还在下。破庙内,一盏孤灯摇曳,映着一个书生苦读的身影。苏砚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继续在宣纸上书写。他的笔锋时而凌厉,时而舒缓,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的希望与梦想。
他知道,这条科举之路,注定充满荆棘与坎坷。但他更知道,只要心中有光,脚下有路,就一定能走到终点。
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可苏砚的心却异常温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春闱放榜的那一天,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金榜之上,看到了自己身着官服,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皇帝的册封。
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寒夜孤灯,破卷有声。一个布衣书生的逆袭之路,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