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碎裂的余音还在空旷厂房里回荡，苏映雪已经站了起来。她身形还有些摇晃，林默立刻上前搀扶，却被母亲轻轻推开。
“不用。”苏映雪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三十年沉睡，我的骨头还没锈到需要儿子搀扶的地步。”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废弃的纺织厂，落在那些生锈的机器和破碎的窗户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里……变化很大。”
“母亲，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林默简要解释了穿越的过程，提到黑风谷的裂隙、苏墨的牺牲，以及他们被吸入裂隙后降临到这个名为“新南京市”的现代都市。
苏映雪静静听着，当听到苏墨可能已陨落时，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兄长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守界一族，本就该如此。”
她走到厂房中央，那里正是刚才林默与苏清雪跳界缘之舞的地方。阵图的微光还未完全消散，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
“界缘之舞起了作用，但只是暂时加固。”苏映雪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阵纹，“这道裂隙连接着两个世界，异魔的触须已经渗透过来。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这个世界的阴影里滋生。”
林默也蹲下来：“母亲，我们该怎么做？”
苏清雪站在一旁，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她的目光不时扫向厂房深处那面墙——在魂烟感知中，墙后的空间虽然暂时稳定，但那种扭曲感依然存在，像水下的暗流。
“首先，我需要恢复力量。”苏映雪站起身，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三十年沉睡，我的修为十不存一。在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恢复起来会很慢。”
她看向林默：“但你有黑石，它不仅是钥匙，也是桥梁。守界一族的血脉通过黑石，可以汲取两个世界本源的力量——虽然很微弱。”
林默从怀中取出黑石。此刻的黑石温润平静，表面的金色纹路稳定地流转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闪烁。
“怎么汲取？”他问。
苏映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苏清雪：“苏姑娘，能否请你暂时警戒四周？虽然这里偏僻，但刚才的动静可能会引来注意。”
苏清雪点头，身形一闪便到了厂房门口，如一片轻羽落在阴影里。
等苏清雪离开，苏映雪才压低声音：“默儿，你与那姑娘……关系如何？”
林默一愣：“母亲是指？”
“界缘之舞需要舞者心意相通，才能引动世界本源共鸣。”苏映雪的目光锐利起来，“你们刚才的舞蹈，我看到了。那不是简单的步伐模仿——你们的气息几乎同步，魂光也有交融的迹象。这在守界一族的历史上，只有……”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总之，她值得信任吗？”
林默毫不犹豫：“值得。她救过我的命，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
苏映雪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因为接下来我要教你的，是守界一族的核心秘法——‘双源引’。这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人为阳，引动此界‘科技之力’；一人为阴，引动彼界‘灵气之源’。通过黑石为媒介，将两种力量融合，转化为我能吸收的‘界源之气’。”
林默听得有些茫然：“科技之力？那是什么？”
“就是你所说的‘呆板之力’。”苏映雪指向厂房外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这个世界的人类，虽然个体脆弱，但他们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力量体系——通过机械、电力、网络这些外物，驾驭能量，改造世界。这种力量虽然‘呆板’，不如灵气灵动，但总量庞大，且……无处不在。”
她走到一堵墙边，那里有一排生锈的电闸。苏映雪伸手触摸其中一个，闭目感应片刻：“就像这个，里面流淌着稳定的能量流。虽然微弱，但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城市的能量节点……”
她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游乐场。”
“游乐场？”林默想起昨天在奇幻乐园的经历。
“对。”苏映雪快步走到厂房窗边，指向东北方向——正是摩天轮所在的位置，“昨天你们跳舞时，我虽然还在沉睡，但意识已经苏醒了一部分。我感觉到，那个地方……有强烈的能量汇聚。不是天然的能量节点，而是人造的——但正因是人造的，反而更稳定、更可控。”
她转身看着林默，眼中重新燃起那种林默记忆中的神采——那是母亲教导他识字练武时的神采，智慧、坚定、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自信。
“默儿，我们需要回到游乐场去。不是去玩，而是去‘借’他们的能量。”
林默忽然笑了。不是苦笑，不是无奈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狂气的笑。
“母亲，您知道吗？”他说，“昨天我们在那里，用一枚玉簪换了两张票。那玉簪是云澜宗内门弟子的饰物，放在我们的世界，至少值百两黄金。而在这里，只换了两张纸片。”
苏映雪挑眉：“所以？”
“所以我觉得，”林默的笑容扩大，“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我们得学会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达成我们的目的。”
他走到苏清雪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很自然，自然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自然。
“清雪，我们去弄点‘钱’。”
苏清雪转头看他，眉心的朱砂痣在晨光中红得鲜明：“怎么弄？”
“用这个世界的方式。”林默眼中闪着光，“母亲说游乐场有能量节点，我们需要进去。但这次，我们不靠典当玉簪——我们靠本事。”
他看向苏映雪：“母亲，您能走吗？”
苏映雪活动了一下手脚：“走慢点可以。但默儿，你打算……”
“跳舞。”林默打断她，笑容里满是自信，“昨天我们跳了界缘之舞，是为了封印裂隙。今天，我们跳点别的——为了赚钱。”
新南京市的早晨，街道开始苏醒。
林默、苏映雪、苏清雪三人走在街上，引来不少侧目。两个古装美女加一个古装帅哥的组合，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太稀奇——毕竟有汉服爱好者——但三人的气质实在太过出众。
苏映雪虽然虚弱，但守界一族传人的风姿不减，每一步都带着某种韵律感。苏清雪清冷如雪，手按剑柄的姿态让路人下意识绕行。而林默……
林默走在最前面，脊背挺直，眼神明亮。经过一夜休整，加上与母亲重逢的喜悦，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场——那是一种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确信自己能做成的自信。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场地。”林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街角一个小广场上。那里已经有一些晨练的老人，放着音乐打太极拳。
他走过去，对一位正在收功的白发老人拱手：“老人家，请问这地方，上午可有人用？”
老人愣了一下，打量三人：“你们是……拍戏的？”
“算是吧。”林默从善如流，“我们想在这里……表演一下。不会太久。”
老人笑了：“表演好啊！这地方上午没什么人管，你们用就是。要不要音响？我儿子是广场舞队的，有便携音箱。”
林默眼睛一亮：“那就多谢了！”
十分钟后，一个小型便携音箱摆在了广场中央。林默接过老人递来的一个叫“手机”的小方块，研究了一下怎么播放音乐——昨天在游乐场他见过别人用这个。
苏清雪看着他熟练地操作手机，忍不住低声问：“你会用这个？”
“看别人用过。”林默头也不抬，“这东西的原理，大概就是……把声音封存在这个小方块里，需要时放出来。跟留声石差不多，但更小。”
他选了一首节奏感强的音乐——纯凭感觉，点了一个封面看起来有动感图案的曲子。
音乐响起。
是电子乐，强烈的鼓点，合成器的音效，现代感十足。
广场上的老人们都看了过来，几个路过的年轻人也停下脚步。
林默走到广场中央，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开始跳舞。
不是界缘之舞那种庄严的仪式舞蹈，也不是云澜宗的剑舞。他跳的是一种融合了武术身法、混沌之气运转韵律、以及纯粹肢体表达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命名的舞蹈。
起步是一个标准的马步下沉，但接的不是拳架，而是一个流畅的转身。混沌之气在隐脉中流转，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某种内在的张力——明明动作不快，却给人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视觉压迫感。
鼓点越来越强，林默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开大合。他融入了昨天在过山车上感受到的那种失重与速度感，融入了碰碰车碰撞时的节奏变化，甚至融入了旋转木马那种循环往复的韵律。
最妙的是，他无意识地将佛门手印也化入了舞蹈中。当音乐到达高潮时，他双手结了一个简化版的“无畏印”，配合一个腾空转身的动作——
“哇！”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呼。
那不是特效，也没有威亚。但林默那一跳，真的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明显超过了常理。
落地时，他单膝跪地，一手撑地，抬头，眼神如电。
音乐戛然而止。
寂静。
然后，掌声响起。先是稀稀拉拉，然后越来越热烈。
“小伙子跳得好啊！”刚才借音箱的老人竖起大拇指，“这叫什么舞？武术街舞？”
林默站起身，微微喘息——刚才那一段舞，他刻意运转了混沌之气，虽然消耗不大，但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任何消耗都需要注意恢复。
但他脸上是笑着的。
苏清雪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刚才用最后一点钱买的。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刚才。”林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随便跳的。”
“随便跳？”苏清雪难得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生动了许多，“你那个空中转身，至少滞空了三息。这要是‘随便’，云澜宗的轻功长老都得羞愧。”
林默笑了：“那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个世界，”林默看向周围还在鼓掌的人群，看向那些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强’的定义不一样了。”
他压低声音：“在我们的世界，强是修为境界，是杀伐战力。但在这里……”
他指了指一个正在给他拍照的小姑娘：“强是可以被欣赏的东西。是可以换来这个——”他晃了晃手机，“——还有这个。”他指了指地上不知谁扔的几张纸币。
果然，开始有人往他面前放钱了。五块、十块、甚至有一张红色的百元钞。
林默弯腰捡起那些钱，数了数，三百多。
“够买三张门票了。”他对苏清雪说，笑容里满是“你看我做到了”的得意。
苏映雪也走了过来，她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此刻她眼中有着欣慰，也有着更深的东西。
“默儿，”她说，“你刚才跳舞时，我感觉到黑石有反应。”
林默一愣，掏出黑石。果然，黑石表面那些金色纹路正在缓慢流转，比平时活跃。
“你在引动这个世界的‘力’。”苏映雪说，“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在引动。那种音乐的节奏、人群的情绪、甚至你自己舞蹈时的专注……这些都形成了某种‘场’，而黑石在吸收这个‘场’的能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明悟：“我明白了。守界一族的‘双源引’，不一定非要两个人。如果你能持续引动这个世界的能量，通过黑石转化，我恢复的速度会快很多。”
林默眼睛亮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苏映雪微笑，“你需要多跳跳舞。”
“那还等什么？”林默把三百多块钱塞进口袋，看向游乐场的方向，“我们去买票，进去跳个够。”
“等等。”苏清雪忽然说。
她走到广场中央，对林默说：“你刚才的舞，有几个转身的衔接不够流畅。如果这样——”
她做了一个示范动作，腰身扭转，手臂划弧，脚尖点地旋转——虽然穿着古装长裙，但那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剑舞的锋锐美感。
林默看呆了。
围观的人群也看呆了。
然后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热烈。
苏清雪做完那个动作，脸微微红了，但还是看着林默：“双人舞的话，效果会更好。”
林默忽然大笑起来。
他走到苏清雪面前，伸出手——就像昨天在摩天轮下跳界缘之舞时那样。
“那就一起。”他说，“赢者全拿。”
苏清雪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那双此刻明亮得惊人的眼睛，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赢者全拿。”她重复，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苏映雪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年轻人，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欣慰、怀念、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他们身后，朝游乐场走去。
晨光正好，新的一天刚刚开始。
而在他们身后，广场上的人们还在议论纷纷：
“那对情侣是专业舞者吧？”
“肯定是，那个空中转身，绝了！”
“有人拍视频了吗？快发网上！”
没有人知道，刚才那段舞蹈，不仅仅是一场表演。
那是守界一族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次正式“引源”。
也是林默真正开始理解，什么叫“用这个世界的规则，玩这个世界的游戏”。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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