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跃下断崖，身形在夜风中急坠。
就在即将触地刹那，他脊椎末端那条隐脉缝隙微微一震，暗金色气流自主流转，竟在足底形成一道无形气垫。下坠之力被巧妙化解，他如落叶般轻巧落地，甚至没有惊起草丛中蛰伏的虫豸。
“隐脉之力，果然玄妙。”林默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月光下，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纹路流转，但稍纵即逝。
他不敢久留，辨明方向后，向北疾行。
《混沌吞天诀》自主运转，天地灵气从周身毛孔涌入，虽大部分被黑石吸收储存，但仍有少许转化为混沌之气，滋养着那条刚刚开启的隐脉缝隙。他感觉自己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百步外夜枭振翅、三里外溪流潺潺、甚至土壤中蚯蚓蠕动，都清晰可辨。
更奇特的是，他能“看见”空气中飘荡的稀薄能量流：草木散发的生机绿芒、岩石沉淀的土黄厚重、还有……前方不远处，一股浓稠如墨的阴冷气息。
林默停下脚步。
此时已离青岚城二十余里，身处一片荒废丘陵。按父亲所说，荒庙就在前方五里处。但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似乎正是荒庙方向。
“不对劲。”他皱眉。
寻常荒庙，即便年久失修，最多有些腐朽衰败之气。但这股气息……粘稠、污浊、充满死寂，还夹杂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甜。
林默收敛气息，将混沌之气内敛至骨髓深处，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块顽石，连体温都降至与环境无异。这是《混沌吞天诀》中记载的“归藏诀”，可隐匿一切生命波动。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
荒庙轮廓在月色中显现——断壁残垣，庙门半塌，院中古槐枯死，枝干如鬼爪伸向夜空。但让林默瞳孔收缩的是庙前空地：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
不，不是尸体。
它们在动。
那些“人”动作僵硬，关节发出“咔咔”怪响，皮肤呈青灰色，眼窝深陷，瞳孔泛着惨绿幽光。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停下，用鼻子在空气中嗅闻，似乎在寻找什么。
僵尸。
林默心头一沉。青岚城周边虽偶有妖邪作祟，但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僵尸，绝非寻常。而且看这些僵尸的衣着——有粗布麻衣的农夫，有绸缎长衫的商贾，甚至还有两名穿着制式皮甲的城卫兵。
“都是最近失踪的人……”林默想起离城前听到的传闻。近半月，城外村落陆续有人夜半失踪，官府查无头绪，只当是山匪作乱。
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屏息观察。僵尸群中，有三具格外显眼：一具身材异常高大，肌肉虬结，指甲乌黑如钩；一具佝偻瘦小，但移动时带起阵阵阴风；最后一具竟穿着残破的僧袍，头顶还有戒疤，显然生前是这庙里的和尚。
“吼——”
高大僵尸突然仰头低吼，其余僵尸仿佛收到指令，齐刷刷转向庙门方向。那里，一只野兔受惊窜出，正要逃入草丛。
瘦小僵尸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截住野兔去路，乌黑爪子一探，野兔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撕成两半。鲜血溅出，僵尸群顿时骚动，争抢着扑向残尸，片刻后只剩一地碎骨。
林默看得分明：这些僵尸不仅力大迅捷，而且有简单智慧，懂得协同狩猎。
“必须绕开。”他正欲后退，脚下却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所有僵尸同时转头，十几双惨绿眼瞳齐刷刷锁定林默藏身的树丛！
“被发现了。”林默暗叫不好。僵尸对活物气息敏感至极，即便有归藏诀隐匿，刚才那瞬间的气息波动还是被捕捉到了。
高大僵尸率先扑来，一步踏出竟跨越三丈，乌黑爪子直掏心窝！
林默不再隐藏，混沌之气轰然爆发，右拳裹挟暗金气流迎上。
“砰！”
拳爪相撞，气浪炸开。高大僵尸被震退三步，爪子寸寸碎裂，但断裂处没有流血，只有黑烟冒出。它似乎不知疼痛，低吼一声再次扑上，这次速度更快，双臂挥舞如风，带起道道残影。
“好硬的躯体。”林默暗暗心惊。他这一拳足以开碑裂石，却只打碎对方爪子。这些僵尸的肉身，显然被某种邪法淬炼过。
与此同时，其余僵尸也围了上来。它们行动虽不如高大僵尸迅捷，但数量众多，封死了所有退路。瘦小僵尸游走在外围，伺机偷袭；僧袍僵尸则站在远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它的诵念，僵尸群眼中绿光大盛，动作竟又快了三分！
“还会加持邪术？”林默心头一凛。
他身形如游鱼，在僵尸围攻中穿梭，拳掌肘膝皆化为武器，每一击都蕴含混沌之气。凡被击中的僵尸，伤口处都会冒出黑烟，动作随之迟缓。但僵尸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断臂残腿仍扑上来撕咬。
更麻烦的是，那混沌之气虽能克制阴邪，但消耗极大。林默刚开隐脉缝隙，储存有限，久战必竭。
“不能缠斗。”
他看准时机，一拳震开高大僵尸，身形暴退，直扑僧袍僵尸——擒贼先擒王！
僧袍僵尸似有察觉，停止诵念，深陷的眼窝中绿火跳动。它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露出干瘪胸膛。那里，一枚漆黑符箓嵌在皮肉中，正散发污浊光芒。
“吼——！”
所有僵尸同时仰天长啸，声浪如潮。它们身上冒出缕缕黑气，汇聚到僧袍僵尸胸前符箓中。符箓光芒大盛，竟幻化出一尊三头六臂的恶鬼虚影，朝林默当头压下！
威压如山！
林默只觉呼吸一窒，周身如陷泥沼。恶鬼虚影六臂齐挥，爪影漫天，每一击都带着腐蚀神魂的阴毒。他勉强撑起混沌之气护体，但金芒在恶鬼黑气侵蚀下迅速黯淡。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危急关头，胸口的黑石骤然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温和暖意，而是灼热如烙铁。林默闷哼一声，感觉黑石中涌出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不再是霸道吞噬的混沌之气，而是……一种恢弘、慈悲、却又威严无匹的煌煌之力！
这股力量顺隐脉逆冲而上，直贯天灵。
林默不受控制地双手合十，口中自动诵出一段艰涩音节。那不是他知晓的任何语言，却每个音节都仿佛蕴含天地至理。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脱口而出！
刹那间，他周身金光大放！不再是暗金色混沌气流，而是纯粹、璀璨、如旭日初升般的佛门金光！金光中，隐约有梵文流转，有佛陀虚影盘坐，有天花乱坠，有地涌金莲！
恶鬼虚影撞上金光，如雪遇沸汤，凄厉尖啸着消散。黑气符箓“咔嚓”碎裂，僧袍僵尸胸口炸开一个大洞，倒地不起。
但这还没完。
林默意识仿佛被抽离，俯瞰着自己双手结印——那是一个他从未学过、却自然而然施展出的佛门手印。随着手印完成，金光凝聚于头顶，化作一尊宝相庄严的佛陀法相。
法相睁眼，目光如电，扫视僵尸群。
“万——佛——朝——宗——”
四字真言，如黄钟大吕，响彻荒野。
佛陀法相缓缓抬手，一掌按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寂静的金光如潮水般漫过。所有被金光触及的僵尸，动作瞬间凝固，眼中绿火熄灭，青灰色皮肤迅速褪色、干枯、化为飞灰。就连那高大僵尸和瘦小僵尸，也只多撑了半息，便在金光中烟消云散。
一掌之后，荒庙前空地干干净净，只余满地灰烬。
金光收敛，佛陀法相消散。
林默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力量，连隐脉缝隙都黯淡无光。但更让他震惊的是……
“万佛朝宗？我怎么会佛门至高神通？”
他低头看向胸口。黑石温度已恢复正常，但表面那些金色纹路，此刻竟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卍”字佛印，缓缓旋转，随后隐没。
一段破碎记忆涌入脑海：
仍是那座星空宫殿，仍是那道背影。但这次，背影转身，神光散去，露出一张模糊却慈悲的面容。那人对着一块黑色石头轻声叹息：“此石封存吾毕生所学，一半为‘吞天’，一半为‘朝宗’。得此石者，须谨记：魔佛本一体，善恶在一心……”
画面破碎。
林默怔怔出神。母亲留给他的黑石，不仅封印了霸道绝伦的《混沌吞天诀》，竟还有佛门至高传承“万佛朝宗”？而且听那话语之意，这两门看似截然相反的功法，似乎同出一源？
“魔佛一体……难道母亲她……”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但线索太少，无法证实。
他强撑起身，走进荒庙。
庙内蛛网密布，佛像倒塌，香案积尘。但在佛像底座下，林默发现了一个暗格——显然不久前被人打开过，痕迹很新。暗格内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丝与僵尸同源的阴邪气息。
“有人在这里养尸？”林默皱眉。暗格原本存放的，很可能是操控僵尸的邪物或秘籍。但已被取走。
他想起父亲说的包裹，转到庙后。第三棵槐树下，泥土有翻动痕迹。挖开，果然有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是几套粗布衣物、一袋银两、一份名为“陈默”的身份文牒，以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北行三百里，黑山城，寻一个叫‘老烟斗’的人。他会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事。”
字迹娟秀，是女子手笔。
但不是父亲的笔迹。
林默捏着信纸，指尖发白。母亲……那个在他三岁便离家出走、只留下这块黑石的女人，究竟是谁？这封信又是谁留下的？父亲知道吗？
他将信贴身收好，换上一套粗布衣，把银两和文牒塞进怀里。回头望向青岚城方向，那里灯火已远。
“黑山城……老烟斗……”
林默握紧黑石，踏着晨露，向北而行。
身后荒庙在晨曦中沉默，只有满地灰烬被风吹散，仿佛昨夜那场佛光净化的死战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隐脉已开，佛魔同修。前路等待他的，将是更广阔也更凶险的天地。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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