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剧痛从双腿蔓延，像是无数烧红的针扎进骨头。苏挽星咬紧牙关，咽下呻吟，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睁开眼。空气里弥漫着霉味、血腥和腐败的气息。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稻草。

慎刑司。她真的被拖进来了。

“醒了？”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苏挽星艰难转头，看见一个蜷缩的宫女，头发散乱，脸上带伤。

“三天前冲撞了齐妃，杖责十下。”宫女苦笑，“你看起来更惨——一丈红？”

“延禧宫，夏常在。”

宫女愣了愣：“那个替安答应顶罪，惹恼华妃的新晋常在？”

流言已经歪曲了事实。苏挽星没纠正：“你叫什么？”

“秋月，原钟粹宫扫洒的。”她挪近些，借着铁窗微光打量苏挽星的腿，“你的腿……”

“废了。”苏挽星平静道。

秋月倒吸凉气，眼里闪过同情。

“先活过今晚。”苏挽星打断可能的安慰。她试着动了一下，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一丈红意味着双腿骨头尽碎，在这个时代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不，是系统。

“系统。”她心里呼唤。

没有回应。

“宿主苏挽星，生命体征检测中……”机械音终于响起，却断断续续，“重伤……失血过多……感染风险高……”

“你怎么了？”

“剧情修复程序遭受干扰……能量不足……”系统声音微弱，“新任务确认：存活三日。奖励：初级治疗权限。失败惩罚：抹除。”

“什么干扰？”

“检测到世界裂缝扩大……觉醒者数量增加……剧情约束力减弱……”声音越来越弱，“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获取能量……”

声音消失了。

苏挽星盯着黑暗的天花板。系统能量不足，因为觉醒者太多，剧情约束力减弱。所以华妃临时改变惩罚，从杖责二十改成一丈红——她最后被某种力量“推”回了原剧情？

那股力量是什么？

“夏小主。”秋月递来一个小葫芦，“喝点水。”

苏挽星接过喝了一口，水温带着体温。“多谢。”

“在这儿得互相照应。”秋月收回葫芦，压低声音，“其实我觉得，华妃娘娘不是真想打死你。”

苏挽星睁开眼。

“我听说，真正的一丈红当场就打死了。你能撑到慎刑司还能醒……说明行刑留了手。”

留手？为什么？华妃最后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闪过苏挽星脑海——她是在演戏给谁看？

“秋月，你在宫里多久了？”

“六年。”

“你觉得华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秋月迟疑了：“这话不敢乱说。”

“这里只有我们俩。”

秋月咬唇凑近：“华妃娘娘……其实挺难的。得宠，但也招人恨。皇后表面和气，背地里……太后总嫌她张扬。前朝年大将军位高权重，皇上对娘娘好也有这个缘故。”

“但我觉得，娘娘心里明白。”她顿了顿，“什么都明白，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让苏挽星心头一动。

如果华妃真的觉醒，知道自己是个“书中人物”，知道自己注定因年家倒台而绝望自戕，她会怎样？会反抗吗？还是会像今晚这样——明明不想按剧情走，却被某种力量推着赏她一丈红？

“秋月，你听说过‘觉醒’这个词吗？”

“觉醒？什么意思？”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比如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秋月想了想：“那不就是开窍吗？宫里待久了都会开窍。不开窍的活不长。”她眼神黯了黯，“我有个同乡，刚进宫时天真得很，什么都信。后来犯事被打死了。死前她说终于看明白，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苏挽星看着她。秋月眼里有悲伤，但没有“觉醒”的光芒。她只是个看透生存法则的普通宫女。

真正觉醒的到底有谁？华妃肯定是一个。皇后呢？甄嬛呢？还有她自己。

“夏小主，”秋月忽然问，“你后悔吗？替安答应出头。”

苏挽星沉默片刻：“后悔有用吗？”

秋月苦笑：“也是。进了慎刑司的人没几个能出去。后悔也没用。”

“那你想出去吗？”

“想啊。”秋月仰头看铁窗外的月亮，“我娘还在宫外等着。我进宫时答应她，攒够钱就赎身出去开个小铺子。”

声音很轻，带着憧憬。

苏挽星没说话。她知道进了慎刑司的宫女很少能活着出去。

“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夜深了，慎刑司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压抑呻吟。苏挽星疼得睡不着，数着自己的呼吸。

她在想“初级治疗权限”。如果能拿到，腿也许还有救。但前提是活过三天。

可怎么活？腿伤已经感染，体温在升高。没有药，没有干净包扎，在这卫生条件极差的地方，感染会要了她的命。

“系统，我需要帮助。”

没有回应。

苏挽星咬紧牙关。靠山山倒，到头来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现代医学常识。感染了要消炎退烧。这里没有抗生素，但也许有替代品……

“秋月。”

“嗯？”

“宫里哪些植物能消炎退烧？”

秋月愣了一下：“小主问这个做什么？”

“我发烧了。再烧下去会死。”

秋月爬过来摸她额头，惊呼：“好烫！我想想……金银花！御花园东边有片金银花，太医署常采了制药。还有蒲公英也能消炎。”

“你能弄到吗？”

“我现在出不去啊……”

“明天医女来时帮我问问。就说你身上有伤需要草药敷一敷。”

“可医女不一定给……”

“试试。”苏挽星看着她，“秋月，帮我这一次。如果我活下来，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

秋月眼神闪烁，半晌点头：“好，我试试。”

后半夜，苏挽星烧得更厉害了。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听见很多声音——华妃的冷笑，皇后的警告，系统断续的机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声，温柔又悲伤。

“你来了……”

“终于等到了……”

“改变这一切……”

谁在说话？

苏挽星想睁开眼却睁不开。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穿过黑暗，看见许多破碎画面——大观园里的海棠诗社，碎玉轩里的惊鸿舞，还有一个穿着凤袍的女人站在高楼之上，望着远方，背影孤绝。

那是谁？

画面一闪而过。苏挽星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天快亮了。铁窗外透进灰白的光。

秋月还在睡。苏挽星喘着气，回想刚才的幻象。那不是梦，太真实了。

那个女声，那些画面……是这个世界给她的提示吗？

“宿主……苏挽星……”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更微弱了，“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未知……”

“系统，刚才那是……”

“警告……世界裂缝扩大……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声音又断了。

苏挽星躺回去，盯着逐渐亮起的天光。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而她要做的，是先活下来。

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

活下去，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哪怕双腿已废，哪怕前途渺茫。

她要活。

慎刑司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