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结束后的几天,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拖着长长的、粘稠的尾巴,在等待的焦灼与强装的平静之间反复拉扯。
宋祖儿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把自己关在家里。她试图看书,看电影,做任何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北影厂那个空旷的排练厅,飘回陈肃导演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飘回自己指尖触碰虚无糖纸时,心里那丝细微的战栗。
周姐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语气从最初的谨慎试探,到后来的强作镇定,再到最后也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焦虑:“祖儿,你别多想,陈导那边向来慢,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李薇和张雯那边,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宋祖儿只是“嗯”一声,并不多言。她不是不紧张,只是将那份紧张死死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包裹起来。她反复回想试镜的每一个细节,分析导演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出命运的蛛丝马迹,却又一次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是不是那段表演还是太“演”了?是不是对“看见”的理解终究差了火候?是不是那些拿出来的“家当”,在真正的行家眼里,反而显得幼稚而刻意?
等待,是将自信一点点凌迟的过程。
她甚至很少看手机,怕看到任何相关的新闻报道或圈内小道消息。社交媒体上关于《野草》选角的猜测从未停歇,各种“内部消息”、“可靠人士”说得有鼻子有眼,将几位候选女演员翻来覆去地比较、分析、甚至拉踩。她的名字偶尔被提及,大多伴随着“陪跑”、“勇气可嘉但希望渺茫”之类的定语。
这些噪音,她强迫自己不去听。
直到第四天下午,手机在茶几上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客厅里凝固般的寂静。屏幕上跳动着周姐的名字。
宋祖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盯着那跳动的名字,足足响了五声,才深吸一口气,接通。
“喂,周姐。”
电话那头,周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不是狂喜,也不是沮丧,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茫然的急促:“祖儿……你,你现在立刻看邮箱!陈肃导演工作室那边……发来了正式的合作意向书!还有第一部分的剧本围读安排!”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宋祖儿握着手机,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姐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关于合同细节,关于后续安排,关于保密条款……那些字句飘进耳朵,却无法立刻组织成有意义的信息。
她只是僵硬地、凭着本能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
收件箱最上方,躺着一封来自陌生却带着某种权威后缀的邮件。标题清晰明了:“《野草》项目合作意向沟通”。
点开。
格式严谨的意向书,措辞谨慎却明确。附件的剧本片段,是她熟悉的、属于铃儿的字句,却又似乎有了更深沉的分量。
是真的。
不是幻觉,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她过度焦虑产生的臆想。
陈肃导演,选择了她。
选择了宋祖儿,来饰演铃儿。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震颤,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让她整个人都轻微地晃了一下。她扶住桌沿,指尖冰凉,却在细微地发抖。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尖叫,没有激动的泪水。巨大的冲击过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空白,以及空白深处,缓缓升腾起的、极其复杂的洪流。
有被认可的、近乎灼热的欣慰;有压力陡然增了千万倍的沉重;有对未知前路的敬畏与忐忑;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尖锐的酸楚。
她做到了。
靠着那一腔孤勇,靠着那些不眠不休的日夜,靠着推掉的一切,她真的,撞开了那扇无数人仰望的门。
可就在这胜利的时刻,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脑海。
王俊凯。
如果……如果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会惊讶吗?会觉得不可思议吗?还是会……像过去那样,淡淡地说一句“恭喜”,然后继续专注于他自己的星辰大海?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她沸腾的情绪里,带来一阵清晰的、不合时宜的刺痛。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影子驱逐出去。现在不是想他的时候。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刻,她用汗水和决心挣来的时刻。
手机再次响起,依旧是周姐,语气已经恢复了经纪人的干练与兴奋,开始条理清晰地布置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回复邮件,如何与团队开会,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媒体询问,如何调整后续所有档期……
宋祖儿听着,一一应下,声音逐渐恢复了平稳。
挂断电话,她重新坐回沙发里,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
心潮依旧在剧烈起伏,但最初的震荡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实的、沉甸甸的感觉。
她拿到了入场券。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是更严苛的剧本围读,是可能长达数月的、深入偏远地区的拍摄,是必须将自己彻底打碎、融入铃儿灵魂的漫长痛苦过程。
前路依然荆棘密布。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追赶谁的背影,不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她是为了铃儿。为了那个在她心里活了许久的、沉默而坚韧的女人。
也为了,那个终于敢挣脱无形枷锁、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迈出最艰难一步的,宋祖儿自己。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城市依旧喧嚣,流言依旧飞舞。
但在这一方安静的客厅里,一个女孩的命运齿轮,因为一封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邮件,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新的转动。
无人喝彩的角落,野草悄然滋长,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破土而出的黎明。而那片曾经仰望了十年的、遥远的星海,似乎也在这寂静的蜕变中,渐渐褪去了令人晕眩的光芒,变得清晰,也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