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庆功宴的香槟塔,时尚盛典的红毯星光,私人庄园晚宴的雪茄与醇酒……那些属于王俊凯的、喧嚣而璀璨的日常,仍在继续。他穿梭于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场合,接受着赞誉、谋划着未来,扮演着那个无可挑剔的、站在行业顶端的年轻偶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一台精密仪器内部,某个不起眼的齿轮悄然偏移了微毫,起初并无大碍,但日积月累,整个系统的运转都开始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噪音。
那噪音,来自于心底那片日益扩大的、冰冷的空洞。来自于宋祖儿持续而决绝的“缺席”。
她的试镜结果,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圈内极小的范围内激起了些许涟漪。王俊凯并非有意探听,但以他如今的位置和人际网络,有些消息总会以各种方式,不经意地传入耳中。
陈肃导演的新片《野草》,女主角定了。不是李薇,也不是张雯。
是宋祖儿。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一个高端品牌的概念店开幕活动上,手握香槟,与品牌全球总裁谈笑风生。身旁有人低声议论,那声音钻进耳朵,清晰无比。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顺着总裁的话头,自然地接了一句关于下一个季度设计灵感的看法。举杯,浅啜,喉结滚动,香槟冰凉滑腻的液体滑入食道,却像带着细小的冰碴,一路刮擦下去。
定下了。
她真的……做到了。
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的女孩,那个被他视为“麻烦”与“负担”的存在,那个他以为永远会停留在他光芒之下的影子,凭借着一股他从未真正正视过的狠劲与孤勇,真的闯进了那个连他都需仰望几分的、属于陈肃的殿堂。
不是凭借绯闻,不是凭借运气,是实打实地,在众多强劲对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掏空了,灌进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带着刺痛感的寒风。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骄傲,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尖锐的失落与恐慌。
她不再需要仰望他了。
甚至,她即将踏上的那条路,那条充满艰辛却也意味着无限可能的艺术征途,可能会将她带到一个他无法轻易触及、也无法再以过去那种居高临下姿态审视的高度。
这个认知,比任何冷言冷语、比任何刻意的疏离,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根基动摇般的惶惑。
活动结束,回到车上。助理小刘照例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王俊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听得很专注,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飘回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怯生生地叫他名字的样子;飘回她每次见到他时,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飘回她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关心与礼物;飘回她持续了十年、几乎成为他生命背景音般的执着守候。
那时他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厌烦其带来的“不便”。
可现在,当这份守候戛然而止,当那双眼睛不再为他停留,当那个身影义无反顾地奔向与他无关的远方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不仅仅是一份沉重的“期待”。
那是他贫瘠的情感世界里,一道持续了十年、温暖而恒定的光源。是他无论走得多高、多远,一回头,总能在原地看到的、属于“家”的坐标。
是他潜意识里,确认自身存在与价值的,某种隐秘的锚点。
而他,亲手推开了这道光,漠视了这个坐标,拔起了这枚锚。
直到失去的寒意彻骨袭来,他才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是爱慕者,不是追随者。
是一个可能。一个关于“王俊凯可以被这样毫无保留地、纯粹地爱着”的可能。一个关于无论他如何冷漠疏离,总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站在他身后的、安全港湾的可能。
如今,可能成空,港湾已远。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小刘低声提醒到了。
王俊凯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他推开车门,走入电梯,金属门合上,映出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绝的身影。
回到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般的城市夜景。他曾站在这窗前,无数次俯瞰这片属于他的疆域,心中充满掌控一切的笃定。
而此刻,同样的景色,却只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华丽的孤独。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着窗外冰冷的光。
他端着酒杯,再次走到窗前。
星海依旧璀璨,每一盏灯后或许都有一个故事,一段人生。可他的故事里,那个写了十年、他从未仔细阅读的篇章,似乎已经仓促地画上了句号。
而她,正在开启一个全新的、他无法参与甚至无法窥见全貌的传奇。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胸口那块越来越冷的空洞。
他想起了她试镜前那个夜晚,他在排练室外徘徊的脚步。想起了门内那片充满力量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寂静。
那时他只是感到被排斥的刺痛与无力。
现在他才明白,那寂静,是她破茧前最后的蓄力,是她与他之间,那道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彻底形成的标志。
从此,星海是她星海,独白是他独白。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一路烧下去,却只在眼底激起一片微红的湿意,很快又被惯有的冷硬压下。
窗外,星河沉默流转。
窗内,男人背影僵直,独自站在世界的顶端,却第一次,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内心深处,那呼啸而过的、名为“失去”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