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票房神话仍在持续,庆功宴后,各种规格更高、更私密的庆功邀约便纷至沓来。王俊凯推掉了大部分,唯独这场,他留下了。
这是一场规格极高的私人晚宴,设在城郊一处隐秘的会员制庄园。发起人是圈内几位举足轻重的大佬,受邀者皆是《破晓》核心主创、最重要的资方代表,以及几位与王俊凯私交甚笃、能量颇深的业内前辈。没有媒体,没有闲杂人等,甚至连助理经纪人都被礼貌地请到了偏厅休息。主厅内,水晶灯折射着温润的光芒,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与晶莹的水晶杯交相辉映,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陈年佳酿与成功人士特有的、松弛而权威的气息。
王俊凯坐在长桌中段,左边是电影最大的海外发行商代表,一位不苟言笑但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右边是捧出过数位影帝影后的金牌制片人,正拍着他的肩膀,满脸赞许地谈论着“新一代领军人物的格局”。周围的目光或欣赏,或探究,或带着精明的考量,无一不聚焦在他身上。他是今晚毫无疑问的年轻主角,是这场顶级权力小圈宴会上,最耀眼也最被寄予厚望的新星。
他举杯,微笑,回应着各种祝贺与意味深长的话语。他表现得无可挑剔,沉稳,谦逊,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锋芒,完全符合一个登顶后仍需谨慎前行的年轻王者形象。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全然在此。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踏入这间华丽私密的主厅时,目光便迅速而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然后,心头那根自盛典后便一直绷着的弦,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缠绕——她不在。
宋祖儿不在受邀之列。
这本是理所当然。这种级别的核心庆功宴,凭她目前的资历和与《破晓》项目的关联度,确实不够格踏入。他甚至能想象,如果是以前,她若得知有这样一个他能参与而她无法涉足的场合,或许会有些失落,但更多会是替他高兴,或许还会发来一条小心翼翼的祝福信息。
可现在……
他端起面前的水晶酒杯,浅金色的香槟液面微微晃动。他想起了盛典上她那个漠然掠过的眼神,想起了那个无人接听、最终只等到冰冷忙音的生日夜晚,想起了她为了那个“铃儿”而推掉他邀约时,团队反馈来的、客气却坚决的“档期冲突”。
她离他的世界,似乎越来越远了。不仅仅是物理距离,更是圈层、资源、乃至未来可能道路的遥远。
一种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不是庆幸她的“缺席”,让他免于某种可能的尴尬或不自在。相反,是一种……空落。
仿佛一场盛大的加冕礼,唯独缺了那个曾经最虔诚的观礼者。而那个观礼者,如今正跋涉在一条完全不同的、或许充满荆棘的路上,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方的繁华。
“俊凯,”旁边的金牌制片人递过一支切好的顶级雪茄,语气亲近,“下一步有什么想法?我手头有个本子,冲奖意图很明显,导演是……”
王俊凯接过雪茄,道了谢,注意力却有些难以集中。他听着制片人描绘那个诱人的项目蓝图,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昏暗的排练室,席地而坐的模糊背影,摊开一地的书籍笔记。
她会成功吗?面对陈肃那样的导演,面对李薇、张雯那样的对手。如果失败了,她会怎样?会沮丧,会退缩,还是会……愈挫愈勇?
如果成功了呢?
这个念头让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如果她成功了,凭借陈肃的电影一步登天,拿到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入场券……那时候,她还会是现在这个,连他生日祝福都吝于给予、对他邀约不屑一顾的宋祖儿吗?
她会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到更远的风景,结识更强大的人脉。那时候,他在她眼里,会不会也像此刻她在他这个圈子里的“缺席”一样,变得……无关紧要?
这个设想带来的不是竞争意识被激发的昂扬,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钝痛感的窒闷。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惧怕她成功。他甚至隐隐觉得,如果她真的能凭借自己拼出一条血路,那或许……也是她应得的。他惧怕的,是她成功之后,那双眼睛望向他的方向时,里面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温度,只剩下成功者对旧日相识或许有的礼貌,或许连礼貌都无需维持的,彻底的平淡。
“王先生年轻有为,未来不可限量啊。”对面的海外发行商代表举起杯,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道,眼神里是商人特有的精明与评估。
王俊凯举杯回敬,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您过奖,还需要各位前辈多多提携。”
晚宴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接近尾声。雪茄的烟雾袅袅,醇酒余香萦绕。大佬们开始谈论更宏观的市场趋势,国际合拍可能,话语间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资本与权力的味道。
王俊凯安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两句切中要害的看法,赢得赞许的点头。他坐在这个无数人仰望的圈层中心,享受着顶级的资源与瞩目,心里却有一角,是这场华丽盛宴永远无法照亮的荒凉。
他想起了十七岁那个楼梯拐角,她红着脸递过来的歪扭黏土小人。想起了二十岁某个后台,她被人群挤得踉跄,他扶住她时,她眼里瞬间迸发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亮。
那些被他轻易忽略、甚至觉得麻烦的瞬间,此刻隔着十年的光阴回望,却像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旧照片,模糊,却莫名带着一种让他心口发紧的暖意。
而如今,暖意散尽,只剩寒凉。
晚宴结束,众人起身道别。王俊凯在庄园门口,与最后几位重量级人物握手,目送他们的豪车驶入沉沉的夜色。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来,他独自站了片刻,没有立刻上车。
助理小刘将车开了过来,轻声提醒:“凯哥,上车吧,夜里凉。”
王俊凯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离庄园,将那片象征着顶级圈层与成功的灯火抛在身后。城市的轮廓在车窗外流动,霓虹闪烁,却无法照亮车内人晦暗的眼眸。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在通讯录那个名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说什么呢?
恭喜她获得了陈肃的试镜机会?虚伪又多余。
问她试镜准备得怎么样了?逾越且可笑。
或者,只是简单地问一句,最近还好吗?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可能的回复。客气,简短,或许还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还好,谢谢关心。”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这种干瘪而尴尬的、属于“认识的人”的寒暄。
而曾经那份持续了十年、虽沉重却无比鲜活的联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风化瓦解,碎成齑粉。
车子汇入深夜依旧繁忙的车流。王俊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缺席的何止是今晚的晚宴。
她正在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地、安静地缺席。
而他,直到此刻坐在这辆驶向孤独寓所的车里,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场缺席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的冷。
那冷,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