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忙碌与焦虑的缝隙里悄然滑过，转眼便到了时尚盛典的夜晚。这场汇集了半个娱乐圈星光与无数品牌目光的盛会，像一锅煮沸的名利场浓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浮华与欲望的气泡。
王俊凯站在休息室巨大的落地镜前，最后一次整理袖口。藏青色的丝绒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颀长挺拔的身躯，领口一丝不苟，发型精心打理过，每一根发丝都落在最恰当的位置。镜中的男人，面容无可挑剔，眼神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顶级明星的从容气场。
助理小刘站在一旁，最后一次核对着流程和注意事项，语气恭敬：“凯哥，红毯顺序安排在中间偏后，压轴的是陈导和几位品牌全球总裁。内场座位在第一排靠右，视野很好。今晚……宋祖儿老师那边，座位在第三排中间。”
最后一句，小刘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作为跟了王俊凯多年的助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近来某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对那位宋小姐看似不经意、实则频繁的关注。
王俊凯的指尖在袖扣上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镜中那双深潭似的眼眸，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
第三排中间。离他，不远不近。
他会见到她。在这种衣香鬓影、众目睽睽的场合。距离那通被她冷淡挂断的电话，已经过去数日。微信对话框依旧沉寂如死水，没有只言片语。那晚上海滩顶楼的狼狈与失控，被他强行压进心底最深处，用一层更厚的、名为“一切如常”的冰壳封存起来。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冰壳之下，是日夜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暗流。他不再仅仅是因为“失去掌控”而感到不悦，更因为那个即将见到她的事实，而莫名地……绷紧了一根弦。
他会看到怎样的她？是依旧穿着烟霞色长裙、笑容温婉却目光疏离的她？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会像过去十年那样，不经意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度，落在他身上？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颤，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王俊凯，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走吧。”他转身，声音平静无波，率先走出了休息室。
红毯上，闪光灯汇成银河，尖叫与快门声几乎要撕裂耳膜。王俊凯步履从容，微笑得体，每一个停顿，每一个挥手，都精准地落在镜头和粉丝最狂热的地方。他是今晚最受瞩目的星辰之一，《破晓》的辉煌余韵依然在他周身流转，吸引着所有的光芒与瞩目。
然而，他的感官却像是被剥离出了一部分，在喧嚣鼎沸之外，异常敏锐地捕捉着红毯入口处的动静。直到那一抹清淡如烟霞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红毯尽头。
宋祖儿。
她来了。
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同。她没有再穿那件烟霞粉，而是换了一身雾霾蓝的缎面长裙，颜色更沉静，剪裁却更大胆，深V领口一路延伸至腰际，仅靠精巧的锁骨链和流畅的身体线条维系，背后是几乎全裸的深U设计，大片光滑的脊背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细腻柔润的光泽。长发尽数绾起，露出优美如天鹅的颈项和线条分明的蝴蝶骨。妆容极淡，重点突出了那双清澈却仿佛蕴着深潭的眼睛。
她依旧是美丽的，甚至比上次更添了几分冷冽与……力量感。那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装饰性美丽，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我掌控的笃定美。她走在红毯上，步伐不急不缓，对着镜头微笑，点头，姿态放松而自信，仿佛这片星光熠熠的战场，只是她闲庭信步的后花园。
王俊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她变了。不只是外表，更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总会不经意流露出紧张、期待、甚至一丝卑微讨好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松弛的、自我的、甚至带着些许漠然的宋祖儿。
这种变化，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反应，都更让他……心悸。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看着她走到签名板前，转身，侧头，配合摄影师的要求。灯光打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那优美的弧度像一道无声的挑衅，又像一道坚固的屏障。
她始终没有看向他这边。
即使他们的位置，在红毯上曾有过短暂的交错可能；即使媒体的镜头无数次将他们框进同一个画面；即使场内场外无数双眼睛都在或明或暗地观察着他们这对“意难平”的旧日传闻主角。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所在的方向，没有停留，没有波澜，就像掠过一片空气，一棵装饰用的绿植。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它精准地刺穿了王俊凯这些日子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表象，露出了底下那片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看清的、慌乱而疼痛的底色。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暗流”，或许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而她，早已抽身上岸，连衣角都未曾沾湿。
红毯环节终于结束，嘉宾们陆续进入内场。王俊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位置优越，能清晰看到舞台和大部分嘉宾区。他的目光，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次次地飘向斜后方第三排中间。
她正微微侧身，和旁边一位颇有声望的女制片人低声交谈，脸上带着专注而礼貌的微笑，不时点头。那位女制片人以眼光犀利、擅长挖掘演员潜力著称，近年扶持了好几位新人上位。
他们聊了什么？是关于陈肃的新片吗？还是别的合作可能？
王俊凯发现自己竟然在猜测，在……在意。一种混合着焦躁与无力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盛典冗长的流程开始了。颁奖，表演，明星互动。王俊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平静，偶尔在镜头扫过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鼓掌，配合。他像一个完美运转的机器，执行着“顶级明星王俊凯”在该场合下的一切标准程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仿佛悬浮在半空，冰冷地俯瞰着这场华丽盛宴，也俯瞰着那个深陷在莫名情绪中的自己。
他看到她在某个歌舞表演时，被逗得掩唇轻笑，眼角弯起真实的弧度；看到她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悄悄活动了一下穿着高跟鞋的脚踝，一个小小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动作；看到她在一位老艺术家上台领奖时，神情动容，用力鼓掌。
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像被放大镜聚焦，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然后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圈陌生的、酸涩的涟漪。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她以前看他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想起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寻找话题，哪怕他只是敷衍地回应；想起她那份笨拙却真诚的、持续了十年的热情。
而现在，那份热情，那些星星，都熄灭了。或许转移到了别处，或许只是……彻底熄灭了。
颁奖礼进行到高潮，最佳女主角的奖项即将揭晓。大屏幕上滚动着提名者的片段，场内气氛紧张而热烈。
王俊凯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宋祖儿。
她坐直了身体，微微仰头看着大屏幕，侧脸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专注。她的眼神里有期待吗？有紧张吗？还是只有对同行成就的纯粹欣赏？
他发现自己竟然读不懂。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猛地一空。
十年。他何曾真正试图去读懂过她？他只是在接受，在回避，在理所当然地享受那份不求回报的付出。
直到这份付出戛然而止，他才像骤然失明的人，慌乱地想抓住点什么，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连那个曾经最熟悉的身影，都只剩下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轮廓。
盛典在最高潮的金色纸屑雨中落下帷幕。嘉宾们开始起身，互相寒暄，道别，合影。
王俊凯也站了起来，周围立刻有人围上来祝贺、交谈。他应付着，目光却穿过晃动的人影，寻找着那抹雾霾蓝。
她正和那位女制片人一起，朝出口方向走去，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交谈后的轻松笑意。
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不知谁递过来的香槟杯，冰凉的杯壁贴上掌心，却驱不散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混合着失落、不甘与某种尖锐痛楚的火焰。
“凯哥，车准备好了。”小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俊凯收回目光，将香槟杯随手放在经过的侍者托盘上，脸上重新覆上那层无懈可击的淡漠。
“走吧。”
他转身，走向与宋祖儿相反的出口方向。
背影挺直，脚步沉稳。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身昂贵的丝绒西装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崩塌，某些他一直回避的、关于“失去”和“在意”的真实，正随着那抹毫不留恋的雾霾蓝身影的远去，一点点浮出冰冷的水面。
暗流，从未停歇。只是这一次，汹涌得快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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