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平稳地巡航在万米高空。机舱内灯光调暗，大部分乘客都已入睡或戴上眼罩休息。王俊凯靠窗坐着，手边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清水，目光落在舷窗外无尽翻涌的云海之上，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波澜暗涌。
手机屏幕早已熄灭，被他扣在小桌板上。可屏幕上最后停留的画面——那张宋祖儿在排练室席地而坐、模糊却挺直的背影，配着那简单的“充电”二字——却像烙印一样，灼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陈肃新片试镜。
这六个字组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那不是普通的试镜，那是龙门。跃过去，海阔天空，身份、口碑、事业格局都将截然不同；跃不过去，或许会摔得很疼，甚至成为一段时间内的谈资。圈内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或者……期待黑马。
他几乎能想象她此刻的状态。一定又像以前为了某个重要角色那样，把自己关起来，啃剧本，查资料，揣摩人物，不眠不休，直到眼睛熬红，直到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子里。她身上有股倔劲，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过去他只觉得是她急于证明自己、想要靠近他的方式之一，有时甚至觉得那劲头太过，有些……不够从容。
可现在，这股劲头指向了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方向。为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或许灰头土脸的角色，她推掉了他的邀约，屏蔽了外界干扰，连一句生日祝福都吝于给予。
“充电。”她在为什么充电？为了那个“铃儿”，为了闯入陈肃的世界，为了……彻底离开他的轨道。
这个认知让王俊凯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端起水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苗。
他不该在意。她的事业选择，与他何干？他们只是相识多年的同行，连亲密朋友都算不上。他有他的星辰大海要征服，她的挣扎与拼搏，在他的宏大版图里，渺小得不值一提。
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将那张背影从脑海里抹去？为什么想到她可能正为了另一个目标全力以赴、甚至可能因此受伤挫败，他心里会堵得慌？为什么当她真的如他所“愿”，不再围着他打转时，他感受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失控的失衡感？
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了一下。广播里传来机长提示系好安全带的声音。
王俊凯下意识地攥紧了扶手，指节微微泛白。这短暂的失重感，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感觉。
十年。他一直是她世界的中心，是她所有努力隐约指向的终点。他习惯了这份独一无二的“环绕”，习惯了她是需要他“应对”的变量。他构建了一个以自己为原点的坐标系，而宋祖儿，始终是那个坐标轴上，一个虽然麻烦但位置固定的点。
可现在，这个点正在剧烈地晃动，想要挣脱他的坐标系，飞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象限里去。
他忽然意识到，他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宋祖儿。他看到的，始终是那个“爱慕王俊凯的宋祖儿”，是过滤了他个人认知和偏见的、单薄的投影。他忽略了她的才华，她的韧性，她眼底除了他之外，也曾闪烁过的、对表演本身的热爱与野心。
他以为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一个他。
现在才惊觉，她的世界或许一直很大，只是过去十年，她自愿画地为牢，将所有的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而当她决定走出这座牢笼时，他才看到她身后那片被他长久忽视的、广阔而充满未知的天地。
那片天地里，没有他的位置。
至少，不再是以“中心”的位置存在。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更深的焦灼。像是自己珍藏多年早已视为某种“默认设置”的宝物，突然被人告知，它从未真正属于你，它有独立的意志，随时可能离去。
他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如果她真的试镜成功，如果她真的凭借那个角色一飞冲天，站到更高的地方，看到更远的风景……那时候，他在她眼里，还会是那个需要仰望的“王俊凯”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凛。
他在怕什么？怕她超越他？不，王俊凯从不惧任何人的挑战。那是怕……她不再需要他？怕她眼中不再有他的倒影？怕那个一直以他为中心运转的小小星球，最终变成他无法企及的、独自闪耀的恒星？
空乘走过来，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毛毯。王俊凯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云层之上，阳光炽烈，将云海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无边无际，仿佛另一个世界。而他的心情，却沉在云层之下，一片晦暗不明。
宋祖儿。
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代表一份沉重的期待，一个需要处理的“麻烦”。它开始与一种陌生的、带着刺痛感的失落，以及一种隐约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恐慌联系在一起。
他对她，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
这个问题，在万米高空的孤独旅程中，失去了所有逃避的余地，赤裸裸地横亘在他面前。
答案的轮廓，在云海的折射下，似乎正一点点变得清晰。那清晰，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茫然。
飞机开始下降，穿透云层，城市的轮廓在下方逐渐显现，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
王俊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而他，似乎才刚刚开始学习，如何面对这种“不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