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卧室里幽幽亮着，显示着日期：九月二十一日。
零点刚过。
王俊凯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剧本，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日期，片刻后，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床头柜上。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线模糊的光痕。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很多年前的这一天，某个总是带着明媚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女孩，曾鼓起勇气，在放学后空旷的楼梯拐角拦住他，递过来一个包装得有些笨拙的礼物盒，脸颊飞红，声音却努力装得镇定：“王俊凯，生日快乐！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
那是一个手工的黏土小人，依稀能看出是他穿着校服打篮球的样子，技艺稚嫩，甚至有点歪歪扭扭，却莫名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
他当时愣了一下，出于礼貌接过来，说了谢谢。女孩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赏，然后转身飞快地跑掉了，马尾辫在身后一晃一晃。
后来，类似的场景，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年份重复上演。一张手绘的贺卡，一盒据说很难买的点心，一条她认为很适合他的围巾……礼物不算贵重，甚至有时候显得有点孩子气，但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热切的心意，隔着包装都能感受到。
再后来，他们先后进了这个圈子。她送的礼物变得“得体”起来，限量版的耳机，某位艺术家的画册，或者只是托共同认识的人，捎来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她不再笨拙地当面递给他，仿佛那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打扰。
而他，也习惯了在每年的这一天，收到这份来自她的、沉默的祝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自然到他几乎从未仔细想过，这份持续了十年的祝福，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有多么沉重。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着，用他惯有的、礼貌而疏离的态度。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她过于明显的关注而感到一丝轻微的困扰，觉得那是他“专注事业”道路上，一点不必存在的杂音。
可是今年……
王俊凯重新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微信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头像安安静静，没有出现新的红点。置顶的工作群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合作方的问候也有几条，甚至一些关系普通的朋友也发来了祝福语。
唯独没有她。
零点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往年，她的祝福虽然不是每年都卡在零点，但从未迟过这一天。有时候是零点准时，有时候是清晨，最晚也会在中午之前。
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边缘，心里那点从探班那天起就萦绕不散的异样感，此刻变得清晰而具体。
是一种……落空感。
好像某个一直按照固定轨道运行、你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忽略其存在的天体，突然偏离了既定的轨迹，消失在你的观测范围里。起初你或许不察，但当那片天空真的空了一块时，那种缺失感便突兀地显现出来。
他点开她的头像，朋友圈是一片横线——她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最近没有更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关于某个活动流程的简短确认，客气而生疏。
他手指在输入框上方悬停了几秒。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比如，“今天很忙？”或者，干脆直接问，“生日祝福呢？”
但这念头只冒出来一瞬，就被他按了回去。以什么立场去问？难道要质问她为什么今年不给自己送生日祝福了吗？这想法本身就显得荒谬而可笑。他王俊凯，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可心绪却无法因此而平静。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烦躁，悄悄爬了上来。他想起探班那天，她和周叙谈笑风生的样子；想起这段时间，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一些公开场合“恰好”出现在他附近；想起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是负担的、过于炽热的目光，好像真的……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有种一脚踏空的失重。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试图将这点莫名其妙的情绪驱散。不过是少了一句生日祝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王俊凯，难道还缺这一句祝福吗？
可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许多碎片式的画面：十七岁楼梯拐角那个红着脸的少女；二十岁某个颁奖礼后台，她穿着礼服裙，捧着奖杯，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的样子；二十五岁合作拍杂志时，摄影师要求下，她靠近他时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些画面曾经模糊地存在于记忆的角落，此刻却异常清晰起来，串联成一条漫长而执着的线。线的另一端，始终系在他身上。
而他，一直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那根线是否牢固，是否……还在。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立刻睁开眼，抓过手机。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生日祝福短信。然后是某个代言品牌的官方祝福。
他盯着那些信息，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不是她。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或许，是她今年真的太忙了，忘了。毕竟，谁规定她必须每年都记得他的生日呢？
又或许……
一个他不愿意深想的可能性，悄然浮出水面。
或许，这场持续了十年、他始终置身事外甚至漠然以对的独角戏，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那个固执的、追逐了他整整十年的观众，累了，决定提前离席。
而舞台上那个一直被聚光灯照耀、却从未真正看向观众席的他，直到此刻场灯将熄，才骤然发觉，台下那片原本为他亮着的、小小的一隅，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黑暗彻底将他包裹。窗外的城市光晕，显得更加遥远而冰冷。
九月二十一日。他的生日。
第一次，在属于他的这一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某种他从未拥有过、也从未在意过，但失去时却让他心头空了一块的东西。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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