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总是弥漫着一种混杂的气息——古朴建筑的木料味、道具陈设的灰尘味、盒饭与咖啡的味道，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正在进行时”的喧嚣与焦灼。
《破晓》剧组租用了一个民国风格的街区进行补拍和部分宣传物料拍摄。街道两旁是仿旧的砖石建筑，挂着褪色的牌匾，有轨电车的轨道延伸向远处。此刻，一场重要的街头对峙戏刚刚拍完一条，导演正在监视器前回看，现场暂时进入一种松弛与紧绷并存的等待状态。
王俊凯穿着剧中角色那件略显陈旧的深灰色长风衣，站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避开正午有些灼热的阳光。助理小刘递过来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他接过来，喝了一口，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街道对面墙上斑驳的海报上。
补拍工作琐碎，但比起前段时间密集的宣传，反而让他有种喘息的间隙。只是这间隙里，思绪却更容易飘散。
昨晚庆功宴结束后，他回到住处，莫名地感到一种极度的疲惫，并非身体，而是精神上的。那场金色的狂欢，那些真诚或客套的祝贺，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的并非满足，而是一片更深的空茫。
他解开领带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几条未读消息。有合作方的，有朋友的，他随手划开，目光却停留在通讯录里某个名字上。手指悬空片刻，最终还是锁屏，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距离，早已习惯成自然。
“凯哥，祖儿姐来探班了。”助理小刘压低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王俊凯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头看去。
宋祖儿正从街口走来。她今天穿得很随意，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清爽又……陌生。她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印着某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身后跟着她的助理小雨。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暂时平静的剧组水面，立刻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已经笑着围了上去。
“祖儿老师来啦！”
“哇，是那家超难排队的网红甜品！谢谢祖儿老师！”
“祖儿姐你今天没通告吗？好贴心啊！”
宋祖儿笑盈盈地，将甜品分发给工作人员，语气轻松：“大家辛苦了，一点小心意，天气热，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她的笑容明媚自然，动作熟稔，仿佛只是来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屋檐下的他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
王俊凯放下了水瓶，站直身体，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过来了？”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刚好在附近有个杂志采访，结束了就顺路过来看看。”宋祖儿将手里最后一个纸袋递给他，里面是一杯冰美式和一块精致的抹茶蛋糕，“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
“谢谢。”他接过，指尖碰到纸袋，感受到一点凉意。他看着她，她仰着脸，眼睛很亮，脸颊因为走动和太阳的照射，泛着健康的红晕。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外貌，而是一种气场上微妙的改变。少了些以往那种面对他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热切，多了几分……坦荡的平静？
“不客气，探班嘛，应该的。”她笑了笑，笑容依旧好看，却不再有那种仿佛只为他一人绽放的专注光芒，“你们拍得还顺利吗？”
“还行，补几个镜头。”他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助理小雨，小雨手里还拿着一些没发完的饮品。
“那就好。”宋祖儿点点头，很自然地转向旁边正吃着她带来的蛋糕的场务大哥，聊起了影视城最近的趣事，语气熟络。
王俊凯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份“探班礼物”，忽然觉得有些……突兀。她似乎真的是来“探班”的，探整个剧组的班，而非专门来看他。那份带给他的甜品，和带给其他人的，并无不同。
他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和工作人员说笑，那笑容真诚，感染力很强。她似乎完全融入了这里的气氛，比他这个正牌主演，显得还要自如。
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并未散去。
“祖儿！”一个清亮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王俊凯和宋祖儿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戏里军阀制服、长相俊朗的年轻男演员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是这部戏的男三号，叫周叙，戏剧学院科班出身，演技不错，人也活泼。
“周叙？”宋祖儿有些意外，随即笑起来，“你也在组里？我都不知道。”
“刚进组没几天，补几个跟凯哥的对手戏。”周叙走到近前，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宋祖儿的肩膀，动作亲昵，“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接什么呀，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宋祖儿笑着躲了一下，语气熟稔，“给你带了吃的，小雨，把周叙那份给他。”
小雨连忙递过来一个纸袋。
“够意思！”周叙接过，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笑容更大，“正好饿了。对了，你上次推荐我的那家私房菜，我带朋友去吃了，绝了！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再去？我请客，就当谢你推荐。”
“行啊，看时间。”宋祖儿爽快答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旁若无人。显然，他们私交不错。
王俊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看着周叙落在宋祖儿肩头的手，看着宋祖儿脸上那种毫无负担的、轻松的笑容，看着他们之间自然流淌的熟稔气氛。
一种陌生的、极其轻微的不适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很轻，却无法忽略。
他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宋祖儿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全然放松、甚至带点俏皮的样子了。在他面前，她总是笑着的，但那笑容里，总像是绷着一根弦，带着一种他过去未曾深思，如今却隐约察觉的……刻意与距离。
周叙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的王俊凯，连忙收敛了些，客气地打招呼：“凯哥。”
王俊凯对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宋祖儿身上。
宋祖儿也适时结束了和周叙的闲聊，转向他：“那不打扰你们拍戏了，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她说得自然流畅，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探班社交。
“好。”王俊凯应了一声，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嗯，谢谢。”宋祖儿摆摆手，又对周叙和其他工作人员笑了笑，便带着小雨，如来时一般，转身离开了这条仿旧的民国街道。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王俊凯站在原地，手里的冰美式，杯壁凝出的水珠，冰凉地沾湿了他的指尖。
周叙凑过来，咬了一口蛋糕，含糊不清地说：“祖儿人真好，是吧凯哥？又漂亮又没架子。”
王俊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朝休息室走去。
心里那点藤蔓般的不适感，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消失。反而，像是找到了养分，悄悄滋生蔓延。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持续了十年的、他早已习惯甚至有些漠然的“追逐”，似乎在某一个他没有留意的时刻，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偏移。
那只一直围绕着恒星旋转的小行星，轨道好像……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探班，一场寻常的寒暄，一个无关紧要的周叙吗？
他走到休息室门口，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宋祖儿消失的街角。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青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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