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云层，懒洋洋地铺在《时尚锋线》摄影棚巨大的落地窗上，驱散了连续几日的阴雨寒意。棚内却是另一番火热景象，打光板、反光伞、各式镜头林立，工作人员穿梭忙碌，嘈杂中透着有条不紊的紧迫感。
宋祖儿已经换了第三套造型。此刻她身着一件藕荷色的一字肩长裙，柔软贴服的布料勾勒出纤细姣好的曲线，长发被造型师挽成一个略显松垮的优雅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化妆师正俯身，用细刷子小心翼翼地为她补上最后一点高光。
“完美！”摄影师退后两步，审视着取景框，打了个响指，“祖儿，给我一个……嗯，温柔中带点疏离的感觉，对，眼神再放空一点，想象你在看很远的地方，但心里有故事。”
宋祖儿依言调整姿势和表情，侧身对着镜头，下颌微收，眼帘半垂。镁光灯频繁闪烁，将她笼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她熟练地变换着角度和眼神，心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摄影师的要求清晰传入耳中，身体也能条件反射般执行，但思绪的某一部分，却轻飘飘地荡开，不受控制地落回昨晚那无人接听的忙音，和窗外无休无止的冷雨上。
疏离？她此刻倒真不必刻意去演。
“好！休息一下，准备下一组！”摄影师终于满意地喊了停。
助理小雨立刻抱着保温杯和外套上前。宋祖儿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稍安抚了长时间拍摄带来的干燥。她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微微阖眼，任由化妆师上来检查妆容。
棚内的嘈杂似乎远了点。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平稳，却没什么生气。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兴奋低呼。宋祖儿若有所感，眼皮动了动，没有立刻睁开。
“是王俊凯老师来了！”身边有工作人员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哇，这套西装！绝了！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听说他昨晚电影发布会结束又赶了个专访，今天状态还这么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清晰。最终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宋祖儿缓缓睁开眼。
王俊凯正微微低头，听着品牌负责人说话。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灰色的格纹西装，内搭简单的白色T恤，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清爽。发型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越的眉骨。阳光恰好从侧面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边，连细微的尘埃都在他周身飞舞得缓慢了些。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视线越过正在交谈的人，精准地投向她。
四目相对。
他眼神很静，像秋日深潭，表面波澜不惊。随即，他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是那种圈内同行碰面时，标准而礼貌的致意。
宋祖儿心脏微微一缩，面上却已绽开同样无懈可击的、明媚的笑容，也朝他点了点头。喉咙里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恭喜电影定档”，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无声地咽了回去。不合时宜，也……没必要。
“祖儿，俊凯，两位老师准备好了吗？我们接下来拍双人部分。”拍摄导演拿着流程单过来，笑容满面。
“好了。”两人几乎同时应声，又同时朝拍摄区域走去。
接下来的拍摄，对宋祖儿而言，像一场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演出。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他们需要呈现出“默契”、“张力”以及某种“暧昧未满的时尚感”。
她挽上他的手臂，指尖触及他西装面料微凉的质感，和他手臂结实稳定的线条。他配合地调整姿势，手臂肌肉微微收紧，形成一个让她倚靠的支撑，却又保持着不会真正贴近的距离。
她的侧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点点摄影棚里特有的化妆品和发热灯具的气息。镁光灯再次疯狂闪烁，将他们的身影紧紧框在一起，投射在背景板上，看起来亲密无间。
摄影师不断要求着：“俊凯看祖儿的眼神再深一点……对，就是这样，有故事感！”
“祖儿，笑容甜一点，对，想象你们是彼此最特别的人。”
王俊凯依照指令，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很专注，瞳孔里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带着一点摄影师要求的、若有似无的温柔缱绻。可宋祖儿却觉得，那目光穿透了她，落在某个虚空的地方。他只是在完成工作，呈现一个“专业演员”应有的素养。
而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清澈，仿佛盛满了星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星光深处，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非常好！太好了！”摄影师兴奋地指挥，“保持这个状态！我们再来几张！”
周围的快门声、赞叹声、工作人员的低声交流，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在这片喧闹的中心，他们维持着亲密的姿势，呼吸可闻，却像隔着无形的玻璃墙。
十年了。她熟悉他各种角度下的面容，熟悉他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熟悉他说话时偶尔下意识轻点手指的小动作。可这份“熟悉”，从未能拉近他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拍摄间隙短暂休息，两人各自被助理和化妆师包围补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宋祖儿听见他的助理低声问他：“凯哥，晚上《破晓》剧组那边的饭局，时间差不多……”
“嗯，拍完直接过去。”王俊凯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
就在这时，一个相熟的女编辑凑到宋祖儿这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祖儿，你和俊凯站一起真是养眼，CP感绝了！说真的，你们认识这么多年，合作也不少，就没点……那方面的火花？”
这话声音不算太小，至少，足够让旁边的人隐约听见。
宋祖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王俊凯的方向。
他正低头让化妆师补粉，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似乎没有听到，又或者，听到了，但毫不在意。
一股熟悉的、细密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笑得更加灿烂自然，伸手轻轻推了那编辑一下，用开玩笑的口吻，声音清脆，确保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哎呀，你别瞎说！王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事业是我女朋友’，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合作愉快而已啦！”
她故意引用了当年他那句“名言”，语气轻快，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果然，周围响起几声心领神会的轻笑。那编辑也笑了：“是是是，王老师事业心最强了！”
宋祖儿笑着转回头，不再看那边。掌心却因为用力蜷缩，指甲再次掐出了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普通同事。合作愉快。
她终于，也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了。
王俊凯那边，化妆师刚好完成补妆，退开一步。他抬起眼，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她这边，在她看似轻松愉悦的侧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平静地移开，对助理说：“走吧，别让那边等。”
下一组拍摄开始。他们再次靠近，按照指令摆出新的姿势。她的笑容依旧完美，他的配合依旧专业。
只有摄影棚里无处不在的、冰冷刺眼的镁光灯，和那些定格下他们“亲密无间”画面的快门声，忠实记录着这一切。
拍摄终于结束。宋祖儿换回自己的衣服，在助理的陪同下匆匆离开。走过停车场时，她看到王俊凯的黑色轿车已经启动，缓缓驶离。车灯划破昏暗，很快消失在拐角。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疲惫地靠进座椅。
“姐，直接回家吗？”小雨问。
“嗯。”她应了一声，闭上眼。
车子驶出车库，重新汇入午后繁忙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底那层越积越厚的寒意。
今天，他们是最佳“荧幕情侣”，镜头前默契十足，眼波流转间仿佛真有情意。
镜头之外，他们是最普通的“同事”，连一句工作之外的寒暄，都显得多余而尴尬。
十年。她像个固执的赌徒，押上所有，坐在热闹的赌桌前，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开盅。
而庄家，或许早已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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