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过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山间的晨雾都染上了几分腐朽的凉意。
药农张伯背着竹篓往深山里走,想寻些深秋才冒头的金线莲,山路湿滑,他踩着厚厚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的挪,行至后山那片少有人至的竹林时,竹篓底不小心勾住了什么东西,他弯腰去扯,指尖却碰到一阵冰凉僵硬的布料,还带着些微的潮冷触感。
“这是?”张伯心里咯噔一下,忙拔开覆盖的枯枝败叶,一具早已冰冷的躯体赫然露了出来,那张脸需没了血色,却依旧能看出往日的清丽模样,尤其是衣襟角绣着的凌家独有的云纹标识,更是刺的他眼睛发疼——那是凌家小女儿凌薇,前阵子还来镇里问过他草木灵气的事,说是身负异族血脉,能和山间草木感应。
凌薇死讯的消息传回凌家时,这座世代显赫的家族瞬间被哀恸与戾气笼罩,凌家先祖曾立下祖训,异族血脉的后人需得护佑周全,凌薇的特殊身份不仅是家族的荣耀,更是传承的根基,如今掌上明珠惨死山林,凌老爷子当即拍案,动用所有人力物力追查凶手,悬赏令贴遍了周边城镇,言辞狠厉,势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追查的线索像蛛网般蔓延,狐骁然当日失手时遗落的一枚狐族玉佩,终究还是被凌家的暗卫寻到,当玉佩摆在凌家人面前,得知凶手竟是狐骁然时,凌家上下的人没有半分犹豫,复仇的火焰烧红了每个人的脸。
他们选在狐骁然带着孩子去农场溪边洗衣服时动手,几道黑影骤然从树后窜出,刀剑寒光直逼狐骁然要害,招数狠辣,招招致命,我那时刚从农场取了孩子的衣物过来,眼见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要刺穿他的后心,几乎是本能的扑了上去。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刺眼的让人头皮发麻,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衣衫,力气顺着伤口飞速流逝,视线也开始模糊。
“溪月!”狐骁然的惊呼声撕裂了空气,他猛地转身,眼底的错愕瞬间被滔天的恐慌与暴怒取代,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的暴涨,毛茸茸的狐耳在发间隐现,他徒手打飞了几个刺客的刀剑,把我紧紧护在怀里,指尖触到我后背的温热湿濡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睡,溪月,你看着我!”
刺客见一击不成,还想再扑,却被狐骁然眼中的疯狂震慑,迟疑间已被他凌厉的招式逼退,骁然顾不上追击,低头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眼泪毫无预兆的砸在我的脸颊上,滚烫的惊人,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个向来沉稳骄傲的人如此崩溃,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着我浑身颤抖。
农场的张阿姨听到动静连忙赶来,见此情景也吓得不轻,狐骁然红着眼眶,声音撕哑的将两个哭闹的孩子托付给了她:“张阿姨,请你帮我照看的她们,我……我带溪月去急救!”
他不等张阿姨回答,便小心翼翼的把我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的仿佛怕碰碎了易碎的琉璃,山间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他凌乱的发丝,也卷起了他胸腔里翻译的绝望【溪月,你撑住,求你撑住】是我害了你,是我一时失手杀了凌薇,才把这祸水引到了你身上,我本该护着你,护着你和孩子们安稳过日子,可我连基本的平安都给不了你】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碎石子骆着他脚掌生疼,却远不止心口的万分之一【你不能有事,溪月,你要是走了,我带着两个孩子该怎么办,这世间再无一人,能像你这般,把我这身戾气的狐狸,当成寻常夫来疼了】。
他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温热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渗,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他荒芫的眼,他不敢低头,怕看我彻底失去呼吸的模样,只能死死咬着牙,朝着山外的医馆狂奔,身后扬起了尘土里,混着我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蜿蜒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近,我在他怀中微做睁眼,看到他紧绷的下咢线和眼底浓重的红血丝,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听着他一遍遍喊我的名字,沉沉睡去。
(注:还有最后的两章,明天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