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街角的路灯坏了，光晕断在半空，像被刀切了一样。我站在这片黑里，手机屏幕是唯一亮着的东西。

那条消息还停在对话框里，三个小时了。

“哥，你终于看见我了。”

光标在句尾一闪一闪，像在等我按下发送。可我知道，发了也没用。他不是没看见——他是不想接。

直播结束了。画面暗了。但他最后说的那句“我看你了”，像根针，扎进我耳朵里，拔不出来。

我看你了。

不是“我也爱你”。\

不是“别再折磨自己”。\

不是“我们重新开始”。

只是“我看你了”。

像验收一件摆了十年的展品，终于抬了眼。

可我不是展品。我是活人。我等了十年，不是为了被“看见”的。

我转身，往城外走。脚上没穿鞋。经纪人早上送来的新款定制皮鞋，被我扔在后台。袜子也脱了，赤脚踩在水泥路上，硌得疼。但我没停。

我知道该去哪儿。

TZ-01录音棚。我们乐队解散的地方。也是我妈最后一次来看我们的地方。

楼歪在拆迁区中间，四周全是烂尾工地。铁门锈死了，我用手掰开一道缝，钻进去。碎玻璃扎进脚底，血顺着脚跟流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痕。

控制室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的瞬间，设备全亮了。

调音台绿灯一格格跳起来，硬盘嗡嗡地转，像是刚睡醒。投影仪自动对焦，墙面上浮出画面——

是他。

沈知年。

嘴唇微动，眼神直直地看着镜头，看着我。

“我看你了。”

声音有点失真，带着电流杂音，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

我看你了……\

我看你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机还在手里，那条消息还是没发出去。

我盯着墙上的嘴，看他重复这句话。我数了，一共十七遍。每一遍，他的眼神都没变。冷静，克制，像在完成一个任务。

可我知道他心跳快了。我看得见他喉结动了一下，在说“看”字的时候。

他不是无动于衷。

但他就是不肯说那两个字。

我走到分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接入隐藏频道。这是我早年埋的后门，节目组没人知道，连林晚舟都查不到。只要权限够，我能远程唤醒直播服务器，重启画面，让他继续说下去。

哪怕只多一句也好。

输入指令。

【系统唤醒请求中……】

屏幕闪了两下，弹出提示：

【权限不足｜直播系统受控于主管理员】

我皱眉，换一组密钥。这是另一条通道，连通的是原始剪辑后台，理论上能绕过权限锁。

敲完。

【权限拒绝｜唯一管理员：SHEN_ZHINIAN｜最后登录时间：23:38】

我盯着那行字。

23:38。

我直播结束是23:37。

他在我关掉画面后一分钟，登录了系统。

他不仅关了直播。

他还锁死了所有入口。

连我留的后门，都被他提前封了。

我猛地一拳砸在键盘上。塑料键帽崩飞出去，撞在墙上，掉进角落。

“你连这个都防着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面八方的设备突然同步闪烁红光。

嘀——嘀——嘀——

频率加快，像心跳失控。

我喘了口气，抬头看墙。投影还在循环那句话。他的嘴一张一合，像在嘲笑我。

我看你了。

不是回应。是终结。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他以为“看见”就能让我停下。

可我不是要你看见我。\

我要你承认你心里有我。\

我要你说，你也舍不得我。\

我要你撕开那层“哥哥”的皮，告诉我，你也爱过。

哪怕只有一秒。

我冲到控制台前，掀翻整个面板。文件夹哗啦散了一地，线缆被我一把扯断，插头爆出火花。显示器倒下来，砸在桌角，屏幕裂成蛛网。

抽屉被我暴力拉开，木轨崩断。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件东西——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外套。

TZ-01的队服。布料已经发旧，边角起了毛。袖口绣着“TZ-01”，灰线，边缘齐整，像是被人特意修剪过。

我认得这件衣服。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穿它上台。那天我妈坐在台下，笑着给我整理领子。后来乐队解散，所有东西都被烧了。我以为这件也毁了。

可它在这儿。

被收着，被洗过，被叠好，藏在这个废弃录音棚最深的抽屉里。

我手指抖着，慢慢抚上衣料。布是凉的，但摸上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睡醒时被角的温度。

我把它拿出来，展开。

重量很轻，但压得我手臂发沉。

我把它贴在胸前，低头闻了一下。

没有霉味。没有灰尘。只有点淡淡的皂香，和一丝……极淡的烟味。

是他用过的洗衣液。我认得。

他一直留着这件衣服。不是当纪念。是当枷锁。

他知道我会来。他知道我会找他要一个答案。

所以他提前布置好了——用这件衣服，用这段录音，用那个该死的“权限”提醒，告诉我：**你所有的动作，我都知道。你所有的执念，我都在看着。**

我翻了翻内袋，指尖碰到了什么。

一个老式录音笔。黑色的，电池盖有点松。

我按了播放。

先是沙沙的电流声。

然后，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是我妈的声音。临终前录的。我听过无数次。每次崩溃时，我都会拿出来听一遍。

可下一秒，声音变了。

还是那句话。

但说话的人换了。

低沉，冷静，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是沈知年的声音。

他重录了。

他把我妈的遗言，用他的声音，重新说了一遍。

我手一抖，录音笔掉在地上，还在播。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一遍又一遍，像咒语。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椅子，跌坐在地。

不是这样……\

你不能这样……

这不只是回应。这是篡改。

他把母亲的托付，变成了他的命令。\

他把我的信仰，变成了他的规则。\

他把我拼命想挣脱的命运，亲手钉得更牢。

我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喊，可喉咙像被掐住。\

我想哭，可眼睛干得发疼。

我等了十年。\

我把自己撕开，把隐私曝光，把尊严踩进泥里，只为让他看我一眼。\

我制造热搜，我操控舆论，我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事业，只为逼他站出来。\

可他呢？

他躲。\

他守。\

他改写。

他用一句话，把我所有的挣扎，变成了一场他早已预判的演出。

我不是在求他爱我。\

我是在按他写好的剧本，演完最后一幕。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墙面。

投影还在放。

“我看你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眼神平静。

我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笑得眼泪终于涌出来，滑过脸颊，滴在灰外套上。

“哥……”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赢了。”

我没力气再争了。\

我没力气再说了。\

我连恨都懒得恨了。

我只想知道——\

你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要主动抱我一下？\

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去掉那句“哥哥”，叫我一声名字？\

有没有在夜深人静时，打开过我偷偷塞进你包里的那张票——去听一场只有你我的演出？

没有。\

全都没有。

你只是看着。\

看着我疯，看着我痛，看着我为你把全世界都烧成废墟。\

然后你说：“我看你了。”\

像在验收一场漫长的刑罚。

耳机突然震动。

自动连接了。

《心跳指令》初版旋律响起来。

只有钢琴。

最简单的那段，七年前冬夜，他坐在我床边，用笔记本录的。那时我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哼着调子，他就在旁边，一句一句，轻轻弹给我听。

那是我活下来的信号。

可现在，它只是独奏。

没有和声。\

没有人应和。\

没有你在背后，轻轻唱那一句：“别怕，我在。”

旋律循环着，一遍又一遍。

我低头，把脸埋进那件灰外套里。布料吸了我的眼泪，湿了一小片。

窗外，一道车灯划破黑暗。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双高跟鞋踩在碎石上。风衣下摆被夜风吹起，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林晚舟。

她抬头，望向二楼窗口。目光穿透玻璃，准确地落在我身上。

她没敲门。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封面朝上。

“双人心理评估档案｜编号：TZ-01-SZ｜日期：明日”

她知道我在这儿。\

她知道他会来。\

她甚至知道，这场戏，还没完。

文件夹边缘，露出一角泛黄的纸。

我认得那格式。

是医院监控记录的复印件。\

时间：2014年1月3日，凌晨2:17。\

地点：重症监护室外走廊。\

画面里，一个少年靠在墙边，手里攥着退学申请，浑身发抖。\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站定，沉默几秒，最终转身离开。

那是我十七岁那年。\

我跪在天台边缘，求他看我一眼。\

他来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

现在，林晚舟手里拿着那份记录。\

她要把所有我们藏起来的夜晚，全都翻出来，摊在光下。

她没上来。\

她就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我，像在等一个信号。

我慢慢摘下耳机。

钢琴声停了。

屋里彻底安静。

只有墙上那句“我看你了”，还在无声地重复。

我抬起头，隔着玻璃，与她对视。

她没动。

我也沒动。

脚底的血已经干了，黏在地板上，一扯就疼。

我低头，看着那件灰外套。

然后，我把它，慢慢穿上了。

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还能抓住的东西。

\[本章完\]

红点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