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红灯亮了。

不是警报，不是爆炸，就是那么一小点红光，“啪”地一声在屏幕右上角燃起来，像一根火柴被划着了。

我知道，全世界都看见了我。

镜头前，我没有动。脚底踩着地板，凉的，从鞋底往上爬，一直爬到小腿，膝盖，腰。我像被钉在原地，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久没走这条路了。

弹幕刷得飞快。

“开始了！！！”

“兄弟同框！给我锁死！”

“沈哥今天好憔悴啊……心疼。”

“他衣服怎么这么旧？”

“这房间也太压抑了吧，全是贴纸。”

我盯着镜头，没有看提词卡。那几张碎纸还在地上，被风卷到了墙角，压在分镜图底下。我写的那些话——“感谢节目组”“弟弟很优秀”“亲情最珍贵”——现在看起来像笑话。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

手指有点抖。不是紧张，是终于松了劲儿。

三十年了。每一次想说点什么，我都咬住舌头，咽回去。小时候他发烧，我守在他床边，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就怕自己一开口，声音会软下来。后来他站上舞台，我在后台剪视频，听见他唱我写的歌，我也只是低头打字，假装那旋律跟我没关系。

可现在，不行了。

耳机里，《心跳指令》的钢琴还在响。初版，最简单的那段，一遍一遍，像在敲门。

我张了张嘴。

声音没出来。

我又试了一次。

“你们看到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的，像很久没用过，“不是节目。”

弹幕停了一瞬。

接着炸了。

“？？？”

“什么意思？”

“剧本外发言？”

“我靠，沈知年疯了？”

我没管。我继续说：“这是我弟弟……和我之间的事。”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觉得胸口松了点，像有块石头滚下去了。

我抬手，摸了摸外套袖口。TZ-01，灰线绣的，边缘有点脱线。我用指甲轻轻一挑，线头断了，飘下来，落在掌心。

我记得这根线。乐队解散那天，我们三个穿一样的外套上台。主唱跑了，另一件不知去向，我以为只剩我这一件。可昨天沈星则说：“哥，你这件，和我那件是一对。”

我当时没理他。

现在我知道，他不是说衣服。

他说的是命。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扎进肺里，冷的。

“我妈走之前，拉着我的手。”我声音低了下去，“她说：‘知年，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我说到“爱”字的时候，喉咙发紧。

不是“照顾”，不是“保护”，她说的是“爱”。

当年我站在病床边，只觉得这两个字烫嘴。我不敢接。我不敢点头。我怕一答应，我就不再是哥哥了，我就成了别的、不能说的东西。

可沈星则听见了。

他跪在床角，抱着膝盖，哭得肩膀直抖。我没看他。我不敢看。我怕一看，我就撑不住了。

弹幕变慢了。

“……？”

“他们不是亲兄弟？”

“林晚舟说过有隐情……”

“天啊，这不对劲。”

我没解释。我不想解释血缘。我不想解释伦理。我只想说一句真话。

耳机里的钢琴还在响。

第七遍。

然后，副歌来了。

沈星则的声音响起来。清亮，带着少年气的沙哑，像2014年那个冬夜，他高烧不退，嘴里哼着调子，迷迷糊糊喊“哥”。

我听着，手指慢慢收紧。

然后，第二个声音进来了。

男声和声，压在他声线下方，轻，稳，鼻音微重，换气时有轻微颤音。

是我的声音。

我猛地睁眼，手一下子捂住嘴。

不可能。

我没去过那天的录音棚。我发誓我没去过。我连他工作室的门都没进过。我躲还来不及。

可这是我的音色。我的换气习惯。我唱和声时，总会在第二句尾音轻轻颤一下，像在克制什么。他连这个都录了。

他把我的声音，缝进了他的歌里。

像他这些年，把我所有的小动作、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沉默，都剪进他的舞台、他的热搜、他的生命里。

我写那首歌，不是为了他出道。

是为了让他活下来。

2014年冬夜，他烧到四十度，嘴里哼着我写的调子。我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擦他额头，他抓住我手腕，迷糊着说：“哥……别走。”

我没走。

我打开笔记本，写下第一个音符。

那时我以为我在记录他的呼吸。

现在我知道，我在求他睁开眼睛。

像求一个恋人。

我声音开始抖：“我听见了……你的等待。”

弹幕静了。

“……？”

“他在说什么？”

“等什么？”

我没看。我继续说：“我写那首歌，不是为了他出道。是为了让他活下来。像……像求一个爱人别闭眼。”

我说出“爱人”两个字的时候，心狠狠抽了一下。

不是比喻。

是我心里，一直藏着的真相。

我怕它跑出来，所以我把它关了十年。用责任当锁，用冷漠当墙，用“哥哥”这个身份，把它死死按住。

可它一直在。

在他钻我被窝的时候，在他发烧抓住我手腕的时候，在他考进同一所大学的时候。

他不是纠缠。

他是奔赴。

而我……我一直让他等。

我抬手，关掉音频播放。

室内骤然安静。

只剩空调运转的嗡鸣，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屏幕还在闪。

【母亲日记\_加密.mp4 解密进度：89%】

→ 93%

→ 97%

缩略图里，母亲坐在阳台藤椅上，怀里抱着五岁的沈星则。他睡着了，头靠在她肩上。她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朝镜头外伸着——朝我。

那是我站的地方。

她不是在拍照。她是在交托。

她知道我会拍。她也知道，我会一直留着这张照片，直到它变成一把刀，插进我心里。

我知道一旦解密完成，她的声音就会响起来。

“你要替我好好爱他。”

完整的遗言。

如果这段音频公之于众，明天头条会是什么？

“沈知年隐瞒母亲遗言十年”

“顶流偶像背后的情感操控”

“兄弟关系真相曝光”

媒体会说他心理扭曲。会说他利用亲情炒作。会说他道德败坏，执着于一个不愿认他的哥哥。

而我会安全。

我会继续躲在合同后面，假装这一切只是误会。

可沈星则不会。

他会站出来。

他一定会。

他会说：“是我爱错了人，但我不后悔。”

他会说：“我爱的是我哥。”

然后全世界都会骂他。

没人会听他说完。

没人会看他眼里的光。

就像十七岁那年，他坐在天台边缘，手里攥着退学申请，说：“哥，如果我不读书了，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

我说：“别幼稚。”

现在我知道，他不是幼稚。

他是绝望。

我盯着进度条。

99%。

手悬在U盘上方。

拔出来，文件中断，真相不会被公开。

留下来，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母亲让我“爱”他。

可那不是他们的事。

那是我们的事。

有些真相，不该被围观。

它只属于我们。

我猛地拔出U盘。

“咔。”

金属脱离接口的轻响。

屏幕弹窗：【文件读取中断｜解密失败】。

我松了口气。

不是解脱。是尊重。

我终于没再把他推出去。

我慢慢站起来，走向镜头。

距离缩短到三十厘米。灰外套领口遮住半张脸，但我没躲。我直视着摄像头，像直视他。

“星则。”我声音很轻，几乎像耳语，“我看你了。”

不是“我也爱你”。

不是“我原谅你”。

不是“我们重新开始”。

我只是说：“我看你了。”

我看见你十六岁钻我被窝，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想靠近我。

我看见你十七岁发烧，抓住我手腕，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怕我走。

我看见你十八岁考进同一所大学，不是巧合，是你追着我。

我看见你把这些年的每一秒，都录下来，贴成墙，放进歌里，只为让我不得不看你。

我看你了。

我一直躲，不是因为我不在乎。

是因为我在乎。

太在乎了。

我退后一步，坐下。

没有关直播。

画面自动调暗，镜头仍开启，但我闭上了眼。

室内只剩空调孔里的红点，一下，一下，稳定闪烁，像心跳。

弹幕慢慢安静下来。

有人打：“……他在听吗？”

有人回：“红点在闪。”

又一条：“他在等回应。”

没有人再刷“锁死”。

没有人再喊“CP”。

房间里很静。

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耳机里残留的、《心跳指令》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震。

我睁开眼。

红点还在闪。

我知道他一定在看。

我知道他听见了。

我知道，这场直播，还没结束。

\[本章完\]

光在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