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仍在呜咽般呼啸，予安把手机“咔哒”一声塞进抽屉，翻出一截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火苗轻轻摇曳，将她的眼角映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她抱膝坐在床沿，神情空茫。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啪嗒、啪嗒”，仿佛在默默数着心跳。许梦轻轻推开门，没有开灯，只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岸澜查到了刘小鹏过去三个月的活动轨迹。”“他要去哪儿？”予安哑着嗓子问，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许梦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不是要去哪儿——是已经在路上了。昨晚他绕到西边废站，偷接了两节备用电池，够支撑一台小型破拆机运行四小时。”“他真疯了。”予安喃喃道。“他不是想破门。”许梦目光盯着窗外，语气带着一丝隐忧，“他是想耗死我们——断电、断热，困住我们，直到我们自己求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冰面裂开的声音。院角的警报灯忽然熄了一瞬，随即又亮起。岸澜猛地从监控台前站起来，“砰”地抓起对讲机，声音急促：“所有人，立刻检查电路节点，三号线路有异常波动。”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忽闪了两下，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刘小鹏和王小丽气得直跺脚，冲小弟吼道：“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赶紧去把李宁给我喊过来！”几个小时后，电终于被切断了。就在他们得意了短短几分钟后，岸澜和予安却迅速修复了电力。刘小鹏和李宁慌忙扛着梯子爬上屋顶，岸澜抬手按了一下手环，所有线路瞬间被牢牢锁定。刘小鹏咬牙切齿地掏出炸弹丢过去，“咚”地一声闷响，炸弹没炸开。他气得脸都扭曲了，吼道：“去！把村里所有人都给我喊过来！我就不信搞不定！”

回到房间后，岸澜让许梦取来无人机，对予安说道：“小安，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予安接过无人机，嘴角微微勾起：“行，你们就在这儿等着看好戏吧。”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笃定。

蜡烛烧到了底，火苗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了喉咙，倏地灭了。屋里彻底黑下来。予安没动，膝盖还抵着胸口，手搭在抽屉边缘。刚才那阵闷响过后，四周安静得反常，连隔壁的键盘声都停了。她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空气里的动静。风刮过铁皮屋顶，发出“吱呀”的呻吟，远处有树枝断掉的脆响，还有……一种极轻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慢慢放下腿，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心窜上来。

门缝底下，一道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不是警报灯——太低，太近。像是某种设备启动时的指示灯。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刚碰到无人机遥控器，房门就被推开了。没有脚步声。许梦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尽头应急灯映出来，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她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有人进来了。*予安点头，也抬手回了个：**几个？**许梦比了个“二”。予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眼神问：**现在？**许梦摇头，抬手在空中写了两个字：**等。**然后她转身，轻轻带上门。

屋里又只剩下予安一个人。她靠墙坐下，把遥控器贴在大腿外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按键。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窗框嗡嗡震。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躲在废弃基站的地下室里，也是这样的风声，也是这样的黑暗。那时她上传求救信号，系统提示“请求已接收”，可三天后，整片区域的通讯塔全被炸了。她爬出来的时候，看见穿制服的人在烧登记册。她咬了下嘴唇，把回忆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眼腕表——岸澜改装过的老式机械表，表盘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别信静默。**”时间过了十分钟。她起身，贴着墙走到门边，耳朵抵在木板上。走廊依旧安静。她拧动门把手，极慢地拉开一条缝。空的。她闪身出去，赤脚踩在水泥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拐角处，许梦蹲在阴影里，见她来了，递过来一副骨传导耳机。予安戴上，立刻听见细微的电流声，接着是岸澜压低的声音：“三号仓库西侧，两个移动热源。一个体型偏大，走路拖右腿。另一个……是李宁。”予安眼神一紧。许梦看着她，眼神问：**怎么办？**予安做了个手势：**别动他。其他人交给我。*许梦点头，又比了个：**小心。**予安转身，沿着墙根往仓库摸去。风从破损的屋顶灌下来，吹得她发丝贴在脸上。她贴在仓库外墙，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来金属工具落地的声音，还有轻微的“嗒、嗒”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电线。她深吸一口气，从腰后抽出一根细长的探针——岸澜做的，能插进锁孔，通过震动反馈内部结构。她轻轻捅进仓库门缝，手腕一转。“咔。”门开了条缝。她眯眼往里看。

仓库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刘小鹏，右眼的电子义眼泛着幽蓝的光，像某种夜行生物的眼睛。他正低头摆弄一台设备，手里拿着焊枪，焊点闪着刺眼的白光。另一个是李宁。她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双手贴在一根主电缆上，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什么。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在绝缘层上轻轻滑动，像在读一本看不见的书。予安没动她知道李宁的本事——他能“听”到电流。他在找什么？刘小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带着惯有的压迫感：“快点。接好这根线，整个西区的备用电源就归我们了。”李宁没反应。刘小鹏皱眉，走过去，伸手拍他肩膀：“聋了还是傻了？我说话你听不见？”李宁缓缓抬头，眼神平静，却没有任何情绪。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我在找断点。*刘小鹏冷笑：“断点？我亲自接的线，能有什么断点？你是不是又想耍花招？李宁没动，只是盯着那根电缆，又抬手，指了指地下——**下面有问题。**

刘小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地面是水泥的，看不出异样。他烦躁地甩了下手：“别他妈神神叨叨！按我说的做，把这根线接到破拆机上，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儿的主人！”

李宁坐着没动。

刘小鹏火了，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拽起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我从暴民手里把你捞出来，你早被烧成灰了！现在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了？”

李宁被他揪着，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但眼神依旧平静。他抬起手，慢慢比划：**你救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杀人。我不杀。**

刘小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出声：“杀人？多难听。我是为了秩序！没有我，这片废土早就变成野狗啃骨头的地方了！你懂什么？你连话都说不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劲也越大。李宁的脸开始发紫，但他没挣扎，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做了个“切断”的手势。

刘小鹏怒极，抬手就要扇他耳光。

就在这时——

“啪！”

头顶的灯忽然亮了。

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刘小鹏手一松，李宁跌坐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仓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的杂音。岸澜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冷静得像块铁：“东侧围墙发现入侵痕迹，全员戒备。重复，东侧……”

刘小鹏脸色变了。他猛地抓起焊枪，就要去砸控制箱。

李宁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刘小鹏怒吼：“滚开！”

他用力往后撞，李宁被撞得撞在墙上，嘴里渗出血丝。但他没松手，反而更紧地箍住刘小鹏的腿。

刘小鹏抬脚猛踹，一脚踢在他腹部。李宁蜷缩下去，手却还死死抓着他裤脚。

刘小鹏再踹，第三脚，第四脚，直到李宁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喘着粗气，转身去砸控制箱。

“叮——”

一声轻响。

他回头。

李宁躺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小截烧焦的电线，正冲他笑。

那不是正常的笑。嘴角歪斜，牙齿沾血，像具尸体在动。

刘小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你……你动了线路？”

李宁没说话，只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光明来了。**

“轰——”

整栋建筑的灯全部亮起，不只是仓库，整个静默屋的电力系统瞬间重启。屋顶的警报灯疯狂闪烁，监控屏幕逐一亮起，无人机充电座开始嗡鸣。

刘小鹏站在原地，电子义眼因强光刺激不断闪烁，视野里重叠出无数扭曲的影像。他看见自己小时候被父亲关在地窖的画面，看见他举报地下电台时签下的名字，看见李宁被暴民围攻时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工具箱。

“不可能……不可能！线路明明……”

他猛地扑向李宁，掐住他脖子：“你做了什么？！你说啊！你他妈说啊！”

李宁被他掐着，脸涨成紫色，却依旧笑着，手指微微动了动，又比了个同样的手势：**光明来了。**

刘小鹏疯了，拳头雨点般砸下去。

“住手！”

一声厉喝。

予安冲进来，一脚踹在他背上。

刘小鹏扑倒在地，翻身要起，予安已经踩上他胸口，手里举着一根带电的探针，尖端闪着蓝光。

“再动一下，”她声音冷得像冰，“我就让你右眼的破铜烂铁炸进你脑子里。”

刘小鹏喘着粗气，抬头看她，电子义眼的光忽明忽暗：“你们……你们根本不懂！没有控制，就没有秩序！没有我，你们全得死在黑暗里！”

“我们宁愿死在黑暗里，也不活在你的牢笼里。”予安手上加力，探针离他眼睛只有半寸。

刘小鹏突然笑了：“你恨我，对吧？因为我举报了你们的电台。可你知道吗？那天我接到命令，如果不交出三个藏匿点，我妹妹就得被送去劳改营。我选了你们。就这么简单。”

予安手指一抖。

刘小鹏盯着她，声音低下去：“你以为你是受害者？我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的废物，抓着一点点权力，就想当神。”

予安没说话，但脚下的力道松了一瞬。

就这一瞬，刘小鹏猛地抬手，抓住她脚踝，用力一扯。

予安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探针脱手，滚到一边。

刘小鹏扑上来，骑在她身上，双手掐住她脖子：“你们以为你们干净？你们不过是在用技术造新的牢笼！岸澜切断全国通讯的时候，他比我还狠！他杀了多少人？你问他！你去问啊！”

予安挣扎，脸开始发紫。她伸手去够探针，差一点，还差一点……

突然，一只满是疤痕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刘小鹏的手腕。

是李宁。

他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浑身是血，却用尽最后力气掰开刘小鹏的手指。

刘小鹏怒吼，甩开他。李宁再次扑上来，这次直接抱住他手臂，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刘小鹏惨叫，抬腿猛踹。

李宁被踢飞，撞在墙上，滑落下来，一动不动。

刘小鹏喘着粗气，回头看向予安。

她正撑着地，剧烈咳嗽，眼泪从眼角流下。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你赢不了的。”她哑着嗓子说，“就算你毁了这里，还有下一个静默屋。只要还有人不想活在谎言里，就会有人站出来。”

刘小鹏冷笑：“那你就试试看，能撑多久。”

他转身，踉跄着往门口走。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