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应急灯闪了一下,灭了。
再亮起时,光是黄的,像陈年的牙垢,照得人脸上发灰。我们三个还站在那辆报废奥迪前,影子歪斜地贴在车身上,刚才那股并肩作战的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我手还抓着哥哥的手腕,但他抽了一下,我没松。他也没再挣。
周临川往前走了两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他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信号源锁定了。城市西郊,废弃电视台旧址。主楼三层东侧,有微弱电流反馈。”
“电视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擦过铁皮,“那地方十年前就塌了半边,连流浪汉都不去。”
“所以适合藏东西。”周临川终于回头,眼神扫过我和沈知言,“或者,藏人。”
我没说话。哥哥一直没动,盯着那辆奥迪的中控屏。屏幕黑了,可我知道,它还在运转。刚才那密室的画面、倒计时、我的照片……都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像一只闭着眼却醒着的兽。
我们开始往回走。
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撞来撞去,像是不止三个人。我下意识回头,身后只有斑驳的水泥柱和一滩被踩乱的油渍。可就在灯光熄灭的瞬间,我看见油渍里映出一道人影——穿风衣,背着手,站姿笔直。不是我们任何一个。
我猛地停住。
“怎么了?”周临川问。
“刚才……”我指着地面,“有人。”
哥哥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油渍平静地反着光,什么都没有。
“别看。”他说,声音很轻,却像刀一样割下来。
我没理他,弯腰凑近那滩油。指尖差点碰上,被他一把拽开。
“脏。”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我抬头看他。他脸色不对,嘴唇发白,眼底有血丝。他摩挲皮带扣,咔、咔、咔,金属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以前拍戏等开机,他就在角落这么弄。可现在不是片场。是现实。
我忽然觉得冷。
我们继续走。周临川走在最后。我落在后面半步,目光落在他西装袖口。一道划痕,从袖口边缘斜着往上,像是被什么金属物件狠狠刮过。痕迹旧了,边缘发白,可形状清晰——尖锐、不规则,像门禁闸机那种老式刮条。
我心头一跳。
三年前,我跟哥哥去废弃电视台找过一场戏的取景地。那地方早就荒了,主控室的门禁是老式转闸,铁条边缘磨得锋利,我进去时被划了道口子,血流了一路。后来查监控,发现那晚有个模糊身影在主控室停留了十七分钟。安保说不可能,门禁系统早瘫痪了。
可现在,周临川袖口的伤,和我当年被划的位置、角度,一模一样。
我没说话。他也没察觉。
消防通道的铁门就在前方,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头顶灯管突然“啪”一声炸开,火花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们全停住了。
哥哥先动,伸手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像老骨头在呻吟。
里面漆黑。他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灯没亮。
“备用电源坏了。”周临川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光束扫过墙面,停在正中央。
四个字。
**见证者已死**
刻在墙上,笔画深,边缘带着毛刺,像是用钥匙、螺丝刀之类的硬物一下下刮出来的。最底下那一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干涸了,像血。
“不是血。”周临川戴上手套,指尖轻轻碰了碰,“氧化铁混合丙烯颜料。但手法……刻意模仿血书。”
我冷笑:“演得挺像。林晚想吓我们?还是提醒我们?”
没人答。
哥哥盯着那行字,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说她是见证者。如果她死了……谁还在记录?”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通风口传来“窸窣”一声,像纸张被风吹动,滑落。
我们都僵住了。
没人敢抬头。
几秒后,一张纸片从缝隙里飘下来,打着旋儿,落在周临川脚边。他弯腰捡起,展开。
是一张打印的照片。
我瞥见一角——林晚的背影,风衣下摆被风吹起,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背景是废墟,断墙残垣,十字架斜插在泥地里。
京影老校区艺术礼堂。
五年前,哥哥戴戒指的地方。
我抢过照片。
时间戳在右下角:**00:15**。
今夜。
不到两小时前。
“这角度……”周临川声音沉下去,“是礼堂东侧断墙。那个位置,三年前就因结构危险封闭了,连安保巡逻都不允许靠近。”
我抬头看哥哥。
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微微发抖。
“她没走。”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她一直在。”
他没看我,盯着那张照片,像是要看穿纸背。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冷:“那这些直播……是她给我们的?还是……猎手在模仿她?”
没人能答。
我们沉默地走出消防通道,回到主通道。灯光恢复了正常,惨白一片,照得人像停尸间里的尸体。我口袋里的平板突然震动。
亮了。
密室画面再次弹出。电脑屏幕中央,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扫描件。
林晚的字迹。
冷静、工整,像手术刀划出来的。
第一行字跳出来:
**“我爱过沈知言,所以我必须毁掉他。”**
我呼吸一滞。
全身的血像是瞬间冻住。
第二行缓缓浮现:
**“他的温柔是错觉,他的克制是懦弱。他配不上纯粹的爱——除非他亲手烧尽一切。”**
我猛地抬头,看向哥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喉结滚了一下,没说话。
“她写的是你?”我声音发抖,“她真的……爱过你?”
他避开我的视线,看向别处。
我逼进一步:“她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用我们的毁灭,成全她的正义?用你的痛苦,祭奠她所谓的‘真相’?”
他仍不答。
我逼近他耳边,轻笑,声音却冷得像冰:“哥,你说过她只是个记者。可你现在的眼神……是在愧疚吗?”
他猛然转身,盯住我。
眼神震动,像被刺穿。
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他:“她没有资格替我们做决定。”
“那谁有?”我嘶吼,声音在走廊里撞出回音,“是你吗?还是我?还是那个躲在屏幕后面、写着‘我爱过你’的女人?”
他咬牙,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指甲掐进掌心。
我没退。
我们对视。空气像要炸开。
周临川突然开口:“电梯到了。”
我们走进电梯。数字一层层跳。没人说话。镜面映出我们三个人的脸,扭曲、苍白。我看着哥哥的倒影,他一直盯着地面,手还在摩挲皮带扣。
咔、咔、咔。
到了病房楼层。门开。
走廊灯光正常,安静得诡异。我正要刷卡进病房,忽然看见门缝下,缓缓滑出一张照片。
我蹲下,捡起。
全身血液冻结。
照片上,林晚站在京影老礼堂废墟前,风衣翻飞,手里握着一枚U盘。时间戳清晰:**00:15**。
和刚才那张一模一样。
可这张是新的。纸张干净,没有折痕。
它刚刚才被塞进来。
我抬头看哥哥。
他脸色惨白,喃喃:“那这些直播……是她给我们的?还是……猎手在模仿她?”
话音未落,我口袋里的平板再次震动。
亮屏。
密室画面全屏弹出。
倒计时消失了。
一行猩红大字,缓缓浮现,逐字点亮:
**“请选择:公开,或永远沉默。”**
下方两个虚拟按钮:
【立即发布】
【永久封存】
光标开始缓慢移动,像是有人正在操作。
我伸手想碰屏幕。
哥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骨头都疼。
他盯着那行红字,声音沙哑:“这一次……我不想再被人逼着选。”
平板静止。抉择悬而未决。
镜头缓缓拉远,映出密室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行程图、后台抓拍、医院出入记录……还有童年合照。
其中一张,是我昨夜在病房窗边熟睡的侧脸。
拍摄时间:**03:17**。
明天凌晨三点十七分。
还没到。
可它已经存在了。
周临川转身,走向监控室方向:“我去调电梯和走廊的实时记录。”
他卷起袖口看表。
我瞥见他左腕内侧——一道旧伤,斜向锯齿状,长约五厘米,边缘发白,像是被金属刮条狠狠划过。
和废弃电视台主控室门禁的刮痕,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道伤,没说话。
他察觉我的目光,迅速放下袖口,神色如常:“我去调电梯监控。”
我未言语,却将随身携带的金属书签悄悄握紧。边缘磨出的锈迹,扎进掌心,有点疼。
屏幕红字仍在闪烁。
夜未尽。
猎手仍在看着我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