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没一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知意感到自己漂浮在光的海洋里,无数画面碎片般涌来——母亲沈清荷执笔修复古画的侧影,周晚棠在烛火下绘制星图的专注,傅砚礼母亲在火海中最后回望的眼神……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跨越三百年的叹息: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血脉足够纯净的孩子……”
沈知意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密室里,但一切都静止了。影先生僵在扑向控制台的姿势,周砚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傅砚礼和镜像体被光桥连接,两人都闭着眼,仿佛陷入沉睡。
只有她,还能动。
不,还有一个人。
光芒最盛处,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虚影。她穿着明末的服饰,面容与周晚棠的画像有七分相似,但更加苍老憔悴。她的身影透明如烟,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您是……”沈知意声音发颤。
“周晚棠。”虚影的声音直接在沈知意脑中响起,“或者说,是我留在匕首里的一缕残念。真正的我,早已化作尘土。”
沈知意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匕首。此刻的匕首温润如玉,仿佛有了生命。
“孩子,你做得很好。”周晚棠的残念“看”向她手中的匕首,“这匕首是我用最后的心头血淬炼,只有我的直系血脉,在至诚时刻才能唤醒。你母亲……清荷她,从不知道这个秘密。”
“您认识我母亲?”
“我在时间长河里看着她成长。”周晚棠的声音里充满悲悯,“看着她成为最优秀的修复师,看着她爱上不该爱的人,看着她为了保护你而喝下那碗毒药……但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一缕残念,一道执念。”
沈知意眼眶发热:“影先生,真的是您的……”
“弟弟。”周晚棠接过话,虚影微微颤抖,“周影,我的亲弟弟。当年钦天监监正之位本该传给他,但他心术不正,被父亲逐出家门。他盗走了一半的天机仪图纸,从此走上邪路。”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聚力量:“这三百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启动天机仪的方法。他以为天机仪能预知未来,掌控天下。但他错了……”
“天机仪真正的用途是什么?”沈知意急切地问。
周晚棠的虚影转向被光连接的傅砚礼和镜像体:“平衡。天机仪不是预言的工具,是维持时空平衡的枢纽。大明气数已尽,这是天命。但周影想用天机仪强行扭转国运,结果就是时空错乱,无数人命运被篡改……”
她的目光落在傅砚礼身上,充满愧疚:“包括这个孩子,和他的‘镜像’。”
“什么意思?”
“当年周影为了实验,找到了一个血脉特殊的孕妇——就是傅砚礼的母亲。她腹中是罕见的单卵镜像双生子,这种体质对天机仪的能量有天然的亲和力。”周晚棠的声音越来越弱,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周影在她分娩时做了手脚,让其中一个孩子成为‘空白容器’,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镜像体。而另一个,傅砚礼,则被留下作为‘控制器’。”
沈知意如遭雷击:“所以傅砚礼一直以来的失眠,他的噩梦……”
“都是因为他和镜像体之间的‘双生锁’。”周晚棠证实了她的猜想,“他们的意识部分相连,镜像体承受的痛苦、恐惧,都会传导给傅砚礼。周影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着傅砚礼,让他不敢深究真相。”
“那现在……”
“匕首的力量暂时切断了‘双生锁’,让他们真正分离了。”周晚棠的虚影看向沈知意,眼神温柔,“孩子,你救了他们俩。但时间不多,我快消散了。记住三件事——”
她竖起一根透明的手指:“第一,天机仪的真正核心不在南山寺,在故宫地下。那里有洪武皇帝留下的封印,只有三百年后的今天才会显现。”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周影的力量来源于一面‘昆仑镜’的碎片,那是天机仪的钥匙之一。碎片就在翠湖路17号的地下室,毁掉它,周影的力量会减半。”
第三根手指:“第三,真正启动天机仪需要三把钥匙:周晚棠血脉、镜像容器、以及……帝王命格之人的心头血。”
沈知意瞳孔骤缩:“帝王命格?”
“傅砚礼。”周晚棠说出那个名字,“他是隐龙之命,本该在乱世崛起,却在现代被困于凡尘。周影留着他,就是为了最后的仪式。”
虚影开始快速消散,周晚棠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快……要醒了……保护好匕首……它还能用一次……最后的……”
话音未落,白光骤然收缩。
时间重新流动。
“——现在,该我们了。”
傅砚礼和镜像体同时睁开眼睛,说出那句话。但这一次,他们的声音不再同步,眼神也不再相同。
傅砚礼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锐利,而镜像体……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初生婴儿般的好奇和迷茫。
影先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暴怒地冲向控制台:“不可能!我花了二十年完善的‘双生锁’怎么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镜像体突然转过头,看向他,用清晰而陌生的声音说:“你是谁?”
影先生僵在原地。
傅砚礼已经挣脱了黑衣人的控制——那些人也因为刚才的异变而失神。他迅速移动到沈知意身边,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沈知意摇头,快速低语:“周晚棠的残念出现了,她告诉我三件事……”她以最简练的语言复述了周晚棠的话。
傅砚礼的眉头越皱越紧。当听到“帝王命格”和“心头血”时,他的眼神骤然变冷。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他选中的祭品。”他冷笑。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知意看向还在迷茫中的镜像体,和陷入混乱的影先生,“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但影先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傅砚礼和镜像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没关系……没关系……镜像体失去了控制,但本源体还在。傅砚礼,你的血,我还是要定了!”
他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鲜红的按钮。
整个密室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开始剥落,墙壁裂开缝隙。这不是要塌方,而是某种自毁程序启动了。
“他要销毁证据!”周砚突然大喊,“快走!这里连通着傅家老宅的地下排水系统,我知道出口!”
他率先冲向密室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用力掰开生锈的栅栏。
傅砚礼毫不犹豫地拉住沈知意跟上,但沈知意却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镜像体。
“带上他!”她喊道。
傅砚礼皱眉:“知意,他……”
“他也是受害者!”沈知意甩开傅砚礼的手,冲回去拉住镜像体的手腕,“快走!”
镜像体任由她拉着,眼神依旧迷茫,但脚步却顺从地跟上。
影先生在他们身后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跑吧!跑吧!故宫地下的封印七天后就会开启,到时候你们都得来求我!求我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他们钻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密室彻底崩塌的巨响。
管道狭窄而潮湿,充斥着霉味和铁锈味。周砚在最前面带路,傅砚礼断后,沈知意拉着镜像体在中间艰难爬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周砚推开一个井盖,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爬出去,发现自己在一片荒废的工地里,远处是城市的灯火。
镜像体第一次看到夜空,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孩子一样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星星。
沈知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最后爬出来的傅砚礼:“你的伤……”
傅砚礼活动了一下肩膀,表情有些古怪:“好了。”
“好了?”沈知意不敢置信地撩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下面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只剩一道浅粉色的新疤。
“是匕首的力量。”周砚喘着气说,“周家典籍里记载过,先祖的血脉在至诚时刻能激发治愈之力,但没想到是真的……”
傅砚礼却看向镜像体:“那他怎么办?”
镜像体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月光下,他的脸与傅砚礼如出一辙,但眼神纯净得令人心碎。
“我……”他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刚学说话的生涩,“我是谁?”
沈知意和傅砚礼对视一眼。
远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鸣笛隐约传来——密室的崩塌惊动了外界。
“先离开这里。”傅砚礼当机立断,“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沈知意点头,但目光忍不住看向故宫的方向。
七天后,封印开启。
而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是一把只能用一次的匕首,一个失忆的镜像体,和三百年前的一缕残念留下的警告。
以及,彼此。
她看向傅砚礼,傅砚礼也正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这场三百年的恩怨,该做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