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别墅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傅砚礼一把将沈知意拉到自己身后。枪已上膛,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金属撞击声。
周砚蜷缩在角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他能控制电……”他语无伦次,“上次……上次也是这样……”
“备用电源在哪?”傅砚礼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话是对着空气问的,但显然期待有人应答。
几秒后,陈姨镇定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先生,电闸被强行拉断了。外部线路可能被剪。备用发电机在仓库,启动需要三分钟。”
“去启动。”傅砚礼命令道,同时移动脚步,凭借记忆护着沈知意退向书房内侧有承重墙的角落。这里是视觉死角。
黑暗中,沈知意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傅砚礼紧紧攥着,他掌心灼热,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这份疼痛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她另一只手摸向腰后,
,握住了母亲那把乌木鞘匕首冰冷的柄。
窗外,月光偶尔从流云缝隙中透出,短暂地照亮房间。每一次微光闪现,傅砚礼的目光都像雷达一样扫过整个空间,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周砚瘫软的身影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更加脆弱。
没有预想中的破门而入,也没有袭击。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包裹着别墅。这种静止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心慌。
“他在等什么?”沈知意极轻地问,气息拂在傅砚礼耳畔。
“等我们乱。”傅砚礼简短地回答,呼吸平稳,显示出强大的自控力,“或者……在确认某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那幅星图和《秋山萧寺图》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沈知意瞬间明白了。影先生或许不确定东西是否就在这里,断电是一种试探,想观察他们的反应。
就在这时,周砚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手死死抱住头:“……镜子……好多镜子……”
傅砚礼眼神一凛,猛地意识到什么,对楼下低喝:“陈姨!别去仓库!”
话音未落,楼下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随即一切重归寂静。
陈姨没有回应。
周砚的呜咽变成了近乎崩溃的啜泣:“……是镜子……他能通过镜子看……到处都是他的眼睛……”
沈知意浑身汗毛倒竖,瞬间理解了周砚的恐惧。这栋现代别墅里,落地窗、玻璃茶几、甚至光洁的电器表面……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被窥视的通道。影先生不需要进来,他就在“里面”。
傅砚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丝毫犹豫,松开沈知意,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猛地一扬,盖住了长案上那两幅至关重要的绢本。接着,他拉起厚重的丝绒窗帘,拽下墙边装饰用的挂毯,动作迅捷而精准地扔向书房内所有可能反光的平面。
“手机。”他朝沈知意伸手。沈知意立刻会意,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过去。傅砚礼接过,毫不犹豫地用力掰弯,连同自己的一起,狠狠砸向墙壁角落。电子元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周砚,”他转向那个几乎崩溃的年轻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看着我的眼睛!”
周砚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
“没有镜子。”傅砚礼盯着他,一字一顿,“他看不见我们。除非你让他看见。”
这句话像是一记闷棍,砸醒了周砚。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里的疯狂和恐惧渐渐被一丝挣扎的清醒取代。他明白了傅砚礼的意思——他的恐惧本身,就是影先生最好的武器。
“深呼吸。”沈知意蹲下身,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带着一种修复古画时培养出的极致耐心,“告诉我们,‘镜子’是什么意思?他通过什么方式影响你?”
周砚双手颤抖地比划着:“不是真的镜子……是……是像镜子的东西……水,光滑的表面,甚至……甚至人的眼睛……只要够亮,能映出倒影……他就能……留下印记……像回声一样……在脑子里说话……”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痛苦不堪:“从地宫出来之后……就开始了……我摆脱不掉……”
天机仪的力量似乎与光影和反射有着深层的联系。影先生对周砚的控制,很可能就是利用了他精神脆弱的机会,通过这种奇特的媒介施加影响。
傅砚礼沉默片刻,忽然问:“翠湖路17号,那栋房子里,有很多镜子吗?”
周砚猛地抬头,瞳孔紧缩,像是被说中了最深的恐惧。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但惨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里不只有镜子,或许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不是暴力撞门,而是很有节律的三下:咚,咚,咚。
礼貌得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在瞬间僵住。傅砚礼的枪口瞬间指向门口。沈知意握紧了匕首。周砚则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叫出声。
门外传来陈姨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先生,夫人,备用发电机的线路好像也出了点问题,老赵正在修。我泡了安神茶,给你们端进来吧?”
傅砚礼和沈知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寒意。陈姨绝不会在这种不明情况的状态下贸然靠近书房,更不会在这种时候送什么安神茶。
影先生不仅切断了电源,还控制了陈姨。或者……门外的根本就不是陈姨。
傅砚礼没有回答,只是对沈知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好周砚和长案上的东西,自己则猫着腰,借助家具的掩护,无声无息地移动到门侧。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依旧是那平稳的三下。仿佛门外的人有无限的耐心。
“先生?”‘陈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傅砚礼屏住呼吸,从门缝底下,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确实是陈姨平时穿的藏蓝色制服。但紧接着,他注意到,那衣角下露出的一双鞋——不是陈姨常穿的软底布鞋,而是一双沾着泥点的、男式的工装靴。
一个细微的破绽,却足以让恐惧飙升。
傅砚礼缓缓抬起枪口,对准了门锁的位置。他不能开门,也不能回应。他在等,等对方先失去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门外的“陈姨”也沉默了,仿佛在静静等待。
突然,一阵微弱、断续的哼唱声,极其轻微地从门外飘了进来。调子很古怪,咿咿呀呀,不成曲调,却让沈知意和周砚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恶心。
那是……母亲沈清荷偶尔在精神恍惚时会无意识哼唱的江南小调!连走音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影先生在模仿母亲!他用这种方式,精准地打击沈知意和周砚最脆弱的精神防线。
周砚第一个崩溃,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双手死死抓住头发。沈知意也感到一阵眩晕,母亲临终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就在这精神松懈的刹那——
“哐啷——!”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门口,而是来自他们正上方的天花板!
水晶吊灯轰然砸落,碎片四溅!与此同时,书房一侧整面墙的落地窗应声碎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
攻击来自两个方向!门口的“陈姨”只是诱饵!
傅砚礼在吊灯坠落的瞬间已判断出真正的威胁来源,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对着破窗而入的黑影连开三枪!枪口喷出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书房。
黑影动作快得非人,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避开了子弹,落地无声,随即再次扑来,目标直指长案!
而天花板的破洞处,另一道身影如轻盈的猫科动物般落下,直取角落里的周砚!
声东击西,目标明确!
沈知意想也没想,拔出匕首就挡在了精神恍惚的周砚身前。她不会格斗,但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意志让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锵!”
匕首与对方手中短刃相交,溅起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量震得沈知意虎口崩裂,匕首几乎脱手。她也看清了袭击者——一张毫无表情、如同戴了橡皮面具的脸。
另一边,傅砚礼已与破窗而入的黑影缠斗在一起。近身枪械已无用,他反手抽出别在后腰的军用匕首,格挡、劈刺,动作狠辣凌厉,完全是实战中锤炼出的杀人技。但那黑影的身手诡异莫测,力量大得惊人,几次格挡都让傅砚礼伤口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刚换的纱布。
“图……”周砚在沈知意身后发出破碎的气音,“星图……光……”
沈知意猛地回头,看到周砚正死死盯着被傅砚礼用外套盖住的长案。她瞬间福至心灵——对方的目标是星图和古画!而周砚在提示她利用光!
可是现在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覆盖长案的外套下,突然透出了微弱但清晰的——蓝绿色荧光!
是那幅星图!周砚带来的羊皮纸星图,竟然在黑暗中自行发出了光!
这异象让两名袭击者的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傅砚礼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机会,一脚踹开面前的对手,扑向长案,一把掀开外套!
刹那间,荧光大盛!
古老的羊皮纸星图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星辰点位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蓝绿色的光晕。更令人震惊的是,铺在旁边的《秋山萧寺图》绢本,似乎与星图产生了共鸣,画面上的山峦轮廓也隐隐泛出微光。
古老的星图与《秋山萧寺图》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这或许是解开天机仪秘密的关键。
两名袭击者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动作再次迟疑。
“走!”傅砚礼当机立断,一把将星图卷起塞进沈知意怀里,同时抓起《秋山萧寺图》,猛地推向书房通往内部走廊的暗门——那是他之前展示给沈知意的逃生通道。
沈知意会意,拉起几乎瘫软的周砚,踉跄着冲向暗门。
就在傅砚礼也准备后撤的瞬间,破窗而入的黑影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猛地甩出一个球状物。
“砰!”
球体砸在地上,爆开刺目的强光和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致盲的效果让傅砚礼动作一滞。
同时,别墅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备用发电机终于启动了!
刺眼的光明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烟雾。傅砚礼眯着眼,看到书房里除了他和两名虎视眈眈的袭击者,已无旁人。沈知意和周砚应该已经进入密道。
但麻烦更大——在灯光下,他看清了袭击者的装备,以及窗外庭院里影影绰绰至少还有五六个人影。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而且,灯光照亮了书房每一处光洁的表面。茶几,画框玻璃,甚至金属笔筒……如同周砚所说,这些反光面,此刻都像是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那名破窗的黑影,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傅砚礼。他抬起手,指了指傅砚礼,然后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秋山萧寺图》,最后,做了一个“交出”的手势。
影先生的目的,始终是这幅画。
傅砚礼握紧了手中的画轴和匕首,肩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打斗而剧痛,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他缓缓站直身体,挡在暗门前。
他不能退。身后是沈知意和周砚唯一的生路。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满是碎玻璃和残骸的地板上。决绝而孤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痛楚和讥讽的冷笑。
“想要?”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自己来拿。”
下一轮攻击,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