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密林深处,一处废弃的守林人木屋。
傅砚礼用木棍顶住破门,转身时眼睛还是红的。沈知意靠在墙角喘息,手里紧攥着那个油纸包。
“打开。”傅砚礼声音嘶哑。
油纸包用蜡封得很严。沈知意剥开三层,里面不是地图,而是一封信。
更准确地说,是一封用血写在丝绢上的信。
丝绢已经发黄发脆,血迹氧化成暗褐色,但字迹依旧清晰得触目惊心。
信很短,只有七行:
“甲申年冬,吾三人窥见天机,乃知周晚棠所守非画,乃前朝秘库之钥。库中藏太祖遗诏、传国玉玺真身,及永乐大典全本。此物若现,天下必乱。”
“守墨人以命相护三百年,今传承将断。晚棠、清荷、婉如,若见此书,切记:”
“勿寻秘库。”
“勿信傅氏。”
“勿回南山。”
落款是三个并排的血指印,早已干涸。
沈知意读完,浑身冰凉。她抬头看向傅砚礼,男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勿信傅氏……”他喃喃重复,声音像从冰缝里挤出来,“她说傅氏……”
“傅氏是指傅家?”沈知意问,“还是特指——”
“我父亲。”傅砚礼闭上眼,“二十年前,是他第一个知道《秋山萧寺图》在南山寺。是他带母亲去见的慧明大师。也是他……在火灾后疯狂收集周晚棠的资料。”
线索在这一刻残忍地咬合。
傅砚礼的父亲,傅长庚,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守墨人”的秘密。甚至可能,他就是想得到秘库的人之一。
所以他娶了苏晚棠——一个修复师,一个可能接触古画秘密的人。
所以他纵容甚至推动妻子去修复那幅画。
而那场火灾……可能根本不是意外。可能是灭口,也可能是内讧。
“第三个人,”沈知意盯着“婉如”两个字,“是谁?”
傅砚礼摇头:“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他很快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快速翻找。半分钟后,他停下,将屏幕转向沈知意。
那是一张扫描的老照片。傅家全家福,拍摄于三十年前。傅长庚还很年轻,身旁站着端庄的妻子苏晚棠。两人中间,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傅砚礼。
而在照片边缘,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落,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她微微侧身,只露出小半张脸,但能看出眉眼温婉。
照片底部有手写标注:“癸酉年春,摄于老宅。晚棠、清荷、婉如小聚。”
婉如。
第三个人。
“她是谁?”沈知意问。
傅砚礼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
“林婉如。”
“林薇薇的母亲。”
木屋里死一般寂静。
远处有山鸟惊飞,扑棱棱的声响在清晨格外刺耳。
沈知意消化着这个信息。林婉如——林薇薇的母亲,沈雨薇口中那个“清清白白”嫁进沈家的继母,竟然就是二十年前与母亲、苏晚棠一起发现秘密的第三个人。
“她失踪了?”沈知意想起苏晚棠的话。
“不。”傅砚礼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嫁给了你父亲,沈国华。”
时间线在这一刻彻底清晰:
二十年前,三个年轻女子在南山寺发现惊天秘密。
随后,沈清荷右手被废,从此封笔。
苏晚棠遭遇火灾“假死”脱身。
而林婉如——她选择了第三条路:嫁入沈家,彻底隐藏身份,甚至可能……与某些人达成了交易。
“她为什么……”沈知意话问一半,自己已经想到了答案。
灭口需要代价,封口也需要。
沈家当时虽然不如傅家,但也是京圈有头有脸的家族。嫁进沈家,成为沈太太,或许就是某些人给林婉如的“封口费”。
至于她用什么交换——
可能是沉默。
也可能是……那幅《秋山萧寺图》的下落。
“画当年被分成了三份。”傅砚礼突然说,“火灾现场只有一角。另外两部分,一直下落不明。”
沈知意心脏猛地一跳:“你是说——”
“林婉如手里,可能有一份。”傅砚礼看向她,“甚至你母亲当年修复时,可能也藏了一份。”
所以题跋被挖掉了。
因为题跋所在的那一角绢片,可能藏着地图的关键部分。
所以母亲临死前说“别让知意碰那幅画”。
因为她知道,一旦拼图完整,灾祸就会降临。
“现在他们拿到了《镜中天》。”傅砚礼声音紧绷,“如果再凑齐《秋山萧寺图》的三部分……”
就能找到秘库。
就能得到那些足以“让天下大乱”的东西。
“我们该怎么办?”沈知意问。
傅砚礼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木屋窗边,透过破洞往外看。晨雾渐散,山林露出原本的轮廓。
远处,有车灯闪烁。
不止一辆。
“他们追来了。”他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油纸包里有追踪器。”
沈知意低头看手里的丝绢血书。在丝绢边缘,她看到了一粒米粒大小的金属片,嵌在纤维里,正在发出极细微的红光。
原来苏晚棠不是要抢油纸包。
她是想销毁追踪器。
“跑不掉了。”傅砚礼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是他从南山寺带出来的,不知原本属于谁,“从后窗走,进更深的山。”
“你呢?”
“我拖住他们。”傅砚礼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重组,“沈知意,记住三件事。”
“第一,如果我死了,去找一个叫‘陈默’的人。他在云滇边境,开一家古玩店。他会保护你。”
“第二,永远别让两幅画拼齐。”
“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是利用?是隐瞒?还是把她卷进这个注定无法回头的漩涡?
沈知意没有问。她只是走上前,踮起脚,在他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傅砚礼,”她说,“我们谁都不准死。”
然后她转身,从后窗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山林深处。
傅砚礼站在原地,手指抚过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像一场短暂而真实的梦。
木屋外,引擎声逼近。
刹车声,开门声,杂乱的脚步声。
至少七八个人。
傅砚礼握紧短刃,走到门后。
下一秒,木门被暴力踹开。
晨光涌进来的瞬间,他看见了领头那人的脸。
那张脸,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