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午后,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晕染了整个天空,风卷着落叶在走廊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
自习课上,刘芸楷的目光一次次被窗外的景象勾走。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很快连成了线,模糊了远处的树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蓝白棉绳,心里有些发慌。
这样的天气总让她想起小时候。有次暴雨冲垮了院子里的篱笆,妈妈抱着弟弟在屋里骂骂咧咧,她缩在墙角的小板凳上,听着雷声震得窗户发抖,直到后半夜才敢闭眼。从那以后,只要下大雨,她就会莫名地紧张。
下课铃响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挤在走廊里,对着瓢泼大雨抱怨着,嘈杂的声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刘芸楷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抓起画板,低着头往画室的方向走。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帆布鞋踩进去,冰凉的湿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推开画室侧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孙瑾竹竟然在。
她的轮椅停在画室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乐谱,雨丝被风卷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看到刘芸楷进来,她连忙合起乐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笑了起来:“刚想去找你呢,怕你被雨困住。”
刘芸楷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她的肩膀湿了一片,浅蓝色的衬衫洇出深色的水痕。“你怎么过来的?”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
“从音乐教室的后门绕过来的,”孙瑾竹晃了晃轮椅的轮子,上面还沾着点,“没想到雨这么大,幸好赶了。”她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条干净的手帕,递到刘芸楷面前,“擦擦吧,你头发也湿了。”
刘芸楷接过手帕,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才发现自己的额前确实沾了雨水。她低着头擦脸,闻到手帕上淡淡的肥皂香,像孙瑾竹身上的味道,干净又让人安心。
“这种天气,是不是很难受?”孙瑾竹忽然问。她的目光落在刘芸楷攥紧的手指上——每次紧张时,她都会这样攥着拳头。
刘芸楷点点头,喉咙发紧。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她的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别怕。”孙瑾竹转动轮椅,停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攥紧的拳头。她的手心很暖,像带着驱散寒意的力量,“我给你弹首曲子吧,能盖住雷声的那种。”
她回到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一段厚重而坚定的旋律涌了出来。不像以往的清澈或温柔,这次的琴声像坚固的堤坝,稳稳地挡在耳边,将外面的风雨声、雷声都隔在了外面。
刘芸楷慢慢松开拳头,走到画架前。她没有立刻动笔,只是站在那里,听着琴声在两个房间里回荡。孙瑾竹的背挺得很直,即使坐在轮椅上,也像株迎着风雨的向日葵,带着不肯弯折的韧劲。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起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出此刻的景象:雨幕中的画室,窗边的钢琴,还有那个在琴声里格外挺拔的背影。她特意加重了笔触,把钢琴的轮廓画得格外清晰,像座能遮风挡雨的小房子。
琴声渐渐变得柔和,像风雨过后初晴的阳光,一点点漫进心里。刘芸楷的笔尖也跟着放缓,在孙瑾竹的轮椅旁画了几株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朝着钢琴的方向,倔强地昂着头。
“你知道吗,”孙瑾竹的声音混着琴声传来,“我刚不能走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被大雨困住的鸟,翅膀湿得飞不起来。”她顿了顿,指尖弹出一串轻快的音符,“后来发现,就算飞不起来,也能在屋檐下唱歌啊。”
刘芸楷抬起头,透过小窗看向她。孙瑾竹刚好转过身,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你看,现在我们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你画画,我弹琴,雨再大也没关系。”
雷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刘芸楷没有发抖。她看着画纸上那几株向日葵,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正冲破土壤,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雨停的时候,天边挂起了一道淡淡的彩虹。孙瑾竹推着轮椅到门口,回头对她说:“明天周末,我可以去你家附近的公园吗?那里有架旧钢琴,我想弹首新学的曲子给你听。”
刘芸楷愣了一下。她从来没带任何人去过自己家附近,那里有她最熟悉的小巷,最常去的画材店,还有……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不愿被人看见的孤独。
但看着孙瑾竹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声音比以往清楚了些:“好。”
孙瑾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光比天边的彩虹还要亮。
刘芸楷回到家时,书包里的画纸还是平整的。妈妈在厨房做饭,弟弟在客厅看电视,吵吵嚷嚷的,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她觉得烦躁。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把画纸小心地收进画夹里,腕上的蓝白棉绳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睡前,她拉开窗帘,看到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木珠,想起孙瑾竹手心的温度,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也许,周末的公园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