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一块用扭曲金属板和断裂管道勉强捆扎成的、形状不规则且不断渗水的“浮板”，正随着海浪无力地起伏。肖虎虎蹲在浮板中央——这块最“结实”的位置，双手紧紧抓着边缘一根凸起的螺栓，小脸煞白，每一次浪头打来都让她发出短促的惊呼，随即又死死捂住嘴，生怕惹恼了浮板另一头的那尊“冰山菩萨”。
林知天站在浮板前端，身姿依旧挺直，仿佛脚下不是随时可能散架的破烂，而是旗舰的甲板。她手里拿着一个从“空间飞跃者”残骸里抢救出来的、巴掌大小的信号增强/接收两用装置，屏幕的幽蓝冷光映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她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频率，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求救信号或公共频道。
海风带着咸腥和隐约的锈蚀气味，吹拂着两人。肖虎虎偷偷吸了吸鼻子，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混合了汗水、海水、还有多日未能清洁的微妙酸馊味，胃里不由得一阵翻腾。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个用防水布小心包裹起来的小包裹——那是她们仅存的、从机甲应急口粮里翻出来的一点高能压缩饼干和净水片，已经少得可怜。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再漂个两三天…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自主地钻进肖虎虎的脑海：粮食耗尽后，身边这位看起来就很能打、而且目前心情极度不佳的菩萨姐姐，会不会开始考虑…另一种蛋白质来源？
“呜…”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强烈的求生欲以及避免成为食物储备的恐惧压倒了对林知天气场的畏惧，她转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声音带着哭腔：
“菩萨姐姐…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肯定又脏又臭…肉质…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种长期缺乏运动、可能还有点亚健康的肉，肯定又柴又酸，一点都不好吃，说不定还有寄生虫和毒素…吃了肯定要拉肚子，得不偿失啊！”
林知天调试设备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眸子扫了过来，那目光没什么怒气，平静得甚至有些空洞，却让肖虎虎瞬间噤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乖乖闭上了嘴，只剩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要掉不掉。
看着肖虎虎那副吓得魂飞魄散、口不择言的样子，林知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奈。这孩子，真是…吓破胆了。
“怕什么？”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之前那种平静下的危险感似乎消散了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真的不会吗？”肖虎虎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眼里还闪着希冀的光。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林知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信号器，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与其担心这种无聊的问题，不如好好想想，等上了岸，以后怎么创造出比‘空间飞跃者’还要多的价值来赔偿我。”
“呜…”
是的，在海上漂流的第一天，当肖虎虎从系统“饥饿”那里得知，被它“吃”掉的那台漂亮白色机甲，名叫“空间飞跃者”，是林知天重要的备用机，价值高到能买下迷雾森林外围好几个小镇之后，林知天就用一种“友好协商”的方式，“帮助”肖虎虎认清了她未来漫长人生的唯一出路。（如果能安全活下来的话）
没有暴力，没有威胁。林知天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给她算了一笔账：机甲造价、改装费用、搭载的特殊设备价值、以及作为她林知天私人座驾的“无形资产”……最后得出了一个让肖虎虎眼前一黑的、天文数字般的赔偿总额。
然后，林知天拿出了一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条款严谨到无可挑剔的电子赔偿协议书。
“签了它，债务关系成立。在你创造出足以抵偿‘空间飞跃者’的价值之前，你，归我管。”林知天的语气不容置疑，“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跳海，自己游回迷雾森林碰碰运气。”
肖虎虎看着幽深的大海，想起森林里的怪物和那台疯机甲，又看看眼前虽然冷但至少是人类（而且长得超好看）的林知天，以及脑海中那个坑死她不偿命的系统……含着热泪，用颤抖的手指，在协议书的虚拟签名区，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自（被）愿（迫）卖身，抵债求生。
“呜…至少保住了一条命，”肖虎虎吸了吸鼻子，小声安慰自己，“而且…能一直待在菩萨姐姐身边…”虽然这位菩萨的气场经常冻得她哆嗦，但奇怪的是，有她在，面对这茫然大海上未知的一切，肖虎虎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丝诡异的…踏实感？一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初期症状！
就在这时，林知天手中的信号接收器突然发出了持续而稳定的“滴滴”声，屏幕上的波纹图案也变成了一个清晰的指向箭头和距离标识！
“有信号了。”林知天眼中锐光一闪，迅速锁定方位和坐标，“是公共应急求救频段的自动应答信号，来自一个近海支援平台。距离不远，调整方向，我们过去。”
这个消息对肖虎虎而言，无疑是绝境中的曙光！有救了！可以上岸了！不用在海上漂到饿死或者被吃掉了！
但紧随而来的，是另一重更深的忧虑，像冰冷的海水一样漫上心头。
她的身份信息…一个来自公元3549年的学生，她的DNA编码、公民ID、甚至生物学特征，怎么可能存在于这个…她刚刚通过系统零星搜集到的环境数据和历史片段比对，才惊恐确认的年代——
3321年。
大机甲时代的巅峰之年。
这是一个“机甲即真理”的世界。从生产建设到军事防卫，从社会管理到娱乐竞技，机甲无处不在，渗透进文明的每一个毛孔。机甲操纵师和机甲制造师站在社会金字塔的顶端，掌握着绝对的权力与资源。与之相对的，是自然生态的急剧萎缩，无数物种在这个钢铁洪流奔腾的时代被碾碎，成为历史教科书上冰冷的名字和灭绝时间表。
也是在这一年，长期被挤压、隐藏于阴影中的“有机组织”，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针对机甲行业精英的刺杀愈演愈烈，流血的冲突从暗处走向明面，一场将决定未来世界走向的、“有机生命”与“无机钢铁”的最终决战，其序幕已然拉开，硝烟味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粒子中。
而她，肖虎虎，一个对这场决战“最终结果压根没去记”的未来人，一个身份信息在当下时空绝对无法验证的“黑户”，贸然出现在一个临近前线的支援平台…会被当作什么？可疑分子？间谍？还是直接抓起来进行“无害化处理”？
“可恶的刘希芸！”肖虎虎忍不住在心里对那个死对头咬牙切齿，“不仅故意破坏我的求救计划，还故意不告诉我这场关键战斗的结果！明明她就是专攻这个时代历史与科技关联性的研究员！绝对是存心的！”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个沉寂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消化”大餐的系统“饥饿”，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和微妙的“我已洞察一切”语调的电子女声响起：
“宿主，求人不如求己哦~指望那个傲娇又腹黑的时光穿梭者给你透题？说不定她就在哪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里埋着坑等你跳呢~请记住，在这个举目皆‘钢’、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你能无条件相信的，只有本小姐了哟。”
“害我被菩萨姐姐讨厌的人闭嘴！”肖虎虎没好气地在心里回怼，“我当时都能感觉到气氛快要到患难与共、说不定能刷点好感的浪漫时刻了！结果你一开口，就把那台那么漂亮、还救了我的机甲给吞掉了！吞得连渣都不剩！现在菩萨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行走的败家子兼机甲毁灭者！”
“哎，别这么说嘛~”“饥饿”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得意？“一切发生皆有好处的嘛~至少，托那台‘空间飞跃者’高品质能量和精密构造的福，本系统现在不是完全激活了嘛！”
“激活你有什么用吗？”肖虎虎绝望地问，开始列举她看过的各类网文系统流派，试图寻找一点安慰，“难道是每日签到就能变强系统？每天点一下，属性蹭蹭涨？”
“太低级了~”“饥饿”嗤之以鼻，“签到？是个人有手就能做，毫无技术含量和挑战性。”
“那…是躺平就能变强系统？只要我苟住不死，力量自动来？”
“没有经历过战斗实践和生死磨砺的力量，不过是空中楼阁，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宿主，你想当花瓶吗？”
“…攻略特定人物就能变强？比如刷高菩萨姐姐的好感度解锁能力？”
“本小姐自己都还没谈过恋爱呢！数据库里情感模块储备不足，怎么能让你去乱试？万一搞砸了，债主变仇人，你当场就可以考虑哪种死法比较不疼了。”
“那…完成任务抽奖转盘？或者开宝箱？”
“纯粹的运气游戏，太低级，太不可控了。把变强的希望寄托在随机性上，是弱者的思维哦，宿主。”
肖虎虎一连串提了十几个她记忆中或经典或奇葩的系统类型，“饥饿”系统都以各种理由——或嫌弃、或否定、或嘲讽——给驳回了。
肖虎虎终于忍无可忍，在脑海里吼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所以说你到底是个什么系统嘛！给个准话行不行！”
“嗯…”“饥饿”似乎沉吟了一下，电子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卖关子的味道，“这一点嘛，有点难用你们常规的‘系统类型学’来界定呢…硬要说的话，本小姐是这个年代独一无二的、专属于你的‘可能性’。”
“说人话！”
“简单来讲，”“饥饿”的语调恢复了那种略带傲娇的平静，“你只需要知道，好好‘喂养’本小姐——也就是给我找更多、更好的‘食物’，就绝对会有大大的好处。至于具体是什么好处嘛…等你找到下一台‘食物’，并且成功让我‘吃’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一点点啦~”
肖虎虎：“…” 这不还是画饼吗！而且听起来像个无底洞！菩萨姐姐的赔偿还没着落，现在又要喂饱这个吞机甲的吃货系统？她感觉自己未来的人生，已经被“债务”和“投喂”这两个词给填满了。
就在这时，林知天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内心哀嚎：“看到灯光了。准备一下，我们靠过去。”
肖虎虎抬头，顺着林知天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暮色四合的海平线上，几点稳定的、不同于星光的暖黄色光芒，正穿透薄雾，隐隐约约地闪烁着。那应该就是信号源标注的近海支援平台了。
希望…那里能接收一个来历不明、身负巨债、还带着个吃货系统的落难者吧。
肖虎虎抱紧了自己冰凉的手臂，看向前方林知天挺拔而可靠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
新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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