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漱芳斋时，容嬷嬷已经从如意馆无功而返的消息，已经悄悄传遍了几个要紧的宫院。
青禾给窗台上的几盆茉莉浇水时，小桌子压低声音说：“班画师没事，皇上昨日还夸他新进的一幅西洋风景画‘别有风味’。容嬷嬷只是去问了几句话，什么都没查到。”
“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的。”青禾轻声道，剪掉一片枯叶，“让大家都警醒些。”
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永琪和尔泰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小燕子呢？”永琪直接问，语气里少了往日的温和。
青禾放下水壶，福身行礼：“格格还在梳洗，五阿哥、福二爷稍坐，奴婢去请。”
“不用了，我们在这儿等。”永琪在厅中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尔泰站在他身后，冲青禾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情况不妙。
青禾心里了然。
真假格格的事，永琪和尔泰应该已经起疑了。原剧里，正是这段时间，他们开始怀疑小燕子的身份。
果然，等小燕子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时，永琪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燕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格格？”
小燕子的睡意瞬间没了，她僵在原地，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永琪，你、你说什么呢……”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我当然是格格啊，皇上亲封的……”
“那你为什么总是想见紫薇？”永琪站起身，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一提紫薇你就慌？为什么你对她那么愧疚？小燕子，这不像你。”
小燕子的眼圈红了，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我就是想见紫薇……”她声音发颤，“她好不好？她恨不恨我？”
“她很好。”尔泰忍不住开口，“紫薇姑娘在学士府养伤，我大哥一直照顾着。她……她不恨你。”
“真的？”小燕子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真的不恨我？”
永琪看着她的样子，心软了一半，但疑惑更深：“小燕子，你和紫薇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觉得她会恨你？”
“因为……”
小燕子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她不能说，这个秘密太大，说出来会害死所有人。
青禾适时端上茶来，轻轻放在桌上：“五阿哥，福二爷，格格和紫薇姑娘是结拜姐妹，感情深厚。格格顶替紫薇姑娘受伤受封，心中一直愧疚，这才总是挂念。”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看向她。
永琪眯起眼睛：“结拜姐妹？”
“是。”青禾垂首，“格格入宫前，与紫薇姑娘结拜。这些，格格曾与奴婢提过。”
这是真话，小燕子确实和紫薇结拜了，只是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永琪盯着青禾看了片刻，又看向小燕子：“是吗？”
小燕子赶紧点头：“对、对！我和紫薇是结拜姐妹，所以我才这么担心她……”
永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小燕子，你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
“我知道，永琪你最好了。”小燕子破涕为笑。
气氛刚刚缓和，门外就有侍卫来报：“五阿哥，射击课的时辰到了，师傅已在校场等候。”
永琪和尔泰对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小燕子却眼睛一亮：“射击课？是射箭吗？我也要去！”
“胡闹。”永琪皱眉，“校场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
“我就看看，不捣乱！”小燕子拽住永琪的袖子，“永琪，带我去嘛，我在宫里快闷死了……”
永琪被她缠得没办法，最终妥协：“只能看，不能乱跑。”
“好好好！”小燕子高兴地跳起来。
青禾本来想留在漱芳斋，但看小燕子那兴奋的样子，实在不放心，便默默跟在后面。
校场在宫城西侧，是一片开阔的场地。箭靶整齐排列，兵器架上摆着各式弓箭。
几位阿哥和伴读已经到了，正在热身。
小燕子躲在永琪身后，好奇地张望。青禾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既能看清场中情形，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她看到福尔康也在场，那个原著中与紫薇情投意合的男子，此刻穿着一身靛蓝色骑射服，身姿挺拔，正调试手中的长弓。
他的面容比电视剧里更英挺些，眉宇间有股正气。
就在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进了校场。
所有人都愣住了——皇上怎么会来？
青禾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准备行礼。却见皇上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轻轻摆了摆手——意思是免礼。
然后，皇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小燕子身后。
小燕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嘴里还小声嘀咕：“那个靶子好远啊，能射中吗……”
“你觉得呢？”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燕子头也不回：“我觉得够呛。要是我，肯定射不中……诶不对，要是我用弹弓，说不定能行！”
青禾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皇上却笑了：“弹弓？”
“对啊！”小燕子终于回过头，看到皇上的瞬间，整个人石化了，“皇、皇皇皇……”
“皇什么？”皇上挑眉，“刚才不是挺能说的？”
小燕子扑通一声跪下：“皇阿玛恕罪！小燕子不知道是您……”
“起来吧。”皇上伸手扶她，“朕听永琪说，你想学射箭？”
小燕子眼睛亮了：“可以吗？”
“今日朕正好有空，检验一下阿哥们的功课。”皇上看向场中，“不如，你也来试试？”
场中众人都惊住了，尔康明显愣了一下，看向小燕子的眼神里充满疑惑——皇上怎么会带个格格来校场？
比赛很快开始，第一轮是固定靶，距离三十步。
小燕子拿着永琪的弓，试了试，摇头：“太重了。”
皇上让人取了把轻弓来。
小燕子搭箭、拉弓，动作竟然有模有样——这是她街头卖艺时学的把式。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边缘。
“好！”皇上点头。
接下来是阿哥们比试，轮到小燕子时，她连射三箭，两箭中靶，一箭脱靶。
成绩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尔泰和尔康对视一眼，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明显放了水——他们的箭都偏离靶心少许，刚好让小燕子赢了这一轮。
“我赢了！”小燕子高兴得跳起来，转头看到青禾，忽然说，“皇阿玛，青禾也会射箭，让她也试试吧！”
青禾心里一紧——她什么时候说过会射箭？
皇上看过来：“哦？你也会？”
青禾只能上前行礼：“回皇上，奴婢幼时随家父去过几次校场，略懂皮毛。”
这是实话。
原主的父亲夏明远虽是个文官，但满人尚武，也曾带儿女去过校场见识。
原主确实摸过弓，但水平如何，青禾心里没底。
“那就试试。”皇上饶有兴致，“尔康，你和她比。”
尔康领命，取了弓站到场中。青禾硬着头皮上前，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轻弓。
搭箭，拉弓。
这个身体确实有记忆，动作还算流畅。她瞄准靶心，屏住呼吸。
一箭射出，七环。
尔康也射出一箭，同样是七环。
“平局。”皇上抚掌，“不错。一个宫女能有此水平，难得。”
小燕子比青禾还高兴：“青禾你真厉害！”
青禾松了口气，退到一旁。她能感觉到尔康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探究，但更多的是赞赏——不是对女子美貌的欣赏，而是对技艺的认可。
皇上兴致高昂，亲自下场。
他取了一把重弓，搭箭，拉满，一箭射出——
百步之外，箭矢穿透靶心，余势不减，钉在后面的木桩上。
全场寂静，随即爆发出喝彩声。
小燕子看得目瞪口呆：“皇阿玛，您太厉害了！”
皇上笑着放下弓：“年轻时练的。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离开校场时，小燕子还沉浸在兴奋中，拉着永琪和尔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青禾跟在后面，却注意到远处御花园的亭台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她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反光——是望远镜。
皇后。
果然，此时的御花园高处，皇后放下手中的西洋望远镜，脸色铁青。
“皇上竟然带她去校场……还亲自教她射箭。”皇后的声音冰冷，“这个还珠格格，到底是何来历？”
容嬷嬷低声道：“娘娘，老奴查过了，还是那些说辞：济南来的孤女，救驾有功……但总觉得蹊跷。”
“本宫也觉得蹊跷。”皇后冷笑，“一个民间女子，能让皇上如此宠爱……容嬷嬷，你再去查，仔细查。”
“是。”
另一边，小燕子一行人走进了御花园。
春日的花园姹紫嫣红，小燕子心情好，从怀里掏出个弹弓——这是她偷偷藏的。
“看招！”她假装瞄准永琪。
永琪吓了一跳，笑着躲开：“小燕子，别闹！”
尔泰也加入战局，三人笑闹成一团。青禾和尔康走在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夏姑娘是哪里人？”尔康忽然问。
青禾微微一怔：“回福大爷，奴婢是京城人，家父在内务府当差。”
“难怪规矩学得好。”尔康点头，“今日射箭，姑娘的手法很正，是练过的。”
“家父曾带奴婢去过几次校场。”青禾谨慎回答。
尔康还想说什么，前面忽然传来小燕子的惊呼：“呀！那儿有两个旗头！”
青禾抬头看去，只见假山后面隐约露出两个女子的发髻，梳着旗头，上面插着珠翠——是后宫嫔妃的打扮。
小燕子玩心大起，拉开弹弓，一枚小石子嗖地飞了出去。
“不要——”青禾的惊呼和石子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哎哟！”
假山后传来痛呼声。两个身影狼狈地走出来，正是皇后和容嬷嬷。
皇后的旗头歪了，上面的一支金簪被石子打落在地。容嬷嬷捂着额头，指缝间渗出血丝。
空气凝固了。
小燕子手里的弹弓掉在地上，脸色惨白。
青禾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跪下：“皇后娘娘恕罪，格格是在练习眼力，绝无冒犯之意，是奴婢没看好格格，奴婢该死！”
永琪、尔康、尔泰也连忙跪下请罪。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燕子：“你、你……”
“皇额娘息怒。”永琪赶紧说，“小燕子不知是皇额娘，绝非故意……”
“是啊皇后娘娘，”尔泰也帮腔，“格格初入宫廷，许多规矩还不懂……”
皇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又看看周围渐渐聚拢的宫女太监，最终咬牙道：“好，好……本宫今日不与你们计较。容嬷嬷，我们走！”
她扶正旗头，捡起金簪，带着容嬷嬷狼狈离开。背影僵硬，显然气得不轻。
等人走远了，小燕子才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我完了……我打了皇后……”
“格格别怕。”青禾扶起她，“皇后娘娘既然说今日不计较，就不会再追究。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永琪也松了口气，看向青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刚才若不是她第一个跪下请罪，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了结。
“先回漱芳斋吧。”尔康说，“今日之事，谁都不要再提。”
众人心事重重地往回走，青禾回头看了一眼皇后离开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
皇后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日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傍晚时分，永琪去了学士府。
紫薇正在院子里赏花，见他来了，连忙行礼：“五阿哥。”
“紫薇姑娘不必多礼。”永琪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五阿哥关心。”紫薇轻声说，顿了顿，“小燕子……她好吗？”
“她很好。”永琪犹豫了一下，“紫薇姑娘，我能问问……你和小燕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紫薇抬头看他，眼神清澈：“五阿哥为何这么问？”
“小燕子她……”永琪斟酌着措辞，“她很在乎你，但又很怕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紫薇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色。
最终，她轻声开口：“五阿哥，我姓夏，叫夏紫薇。我娘叫夏雨荷，十八年前，她在济南大明湖畔，遇到了皇上……”
她开始讲述那个故事。那个关于承诺、等待、和命运捉弄的故事。
永琪听着，脸色渐渐变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小燕子和班杰明坐在漱芳斋的屋顶上看晚霞。
“班杰明，你的名字好拗口。”小燕子歪着头，“我给你起个小名吧！叫……斑鸠！怎么样？”
班杰明愣了愣，随即笑了：“斑鸠？好，我喜欢。”
“斑鸠，你说紫薇会原谅我吗？”小燕子望着天边渐暗的霞光，声音低了下去。
“她会原谅你的。”班杰明认真地说，“因为你是真心对她好。”
小燕子笑了，眼里却有泪光。
青禾在院子里晾衣服，抬头看了屋顶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水珠从湿衣服上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夜幕降临了。
漱芳斋里点起了灯，小燕子从屋顶下来，跑进屋里：“青禾，我饿了！”
“晚膳已经备好了。”青禾擦干手，“格格洗手用膳吧。”
“好！”小燕子蹦蹦跳跳地去洗手了。
青禾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永琪此刻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告诉皇上？还是继续隐瞒？
还有皇后……今日之事，绝不会就这么过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她转身走进屋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格格，今日有您爱吃的糖醋排骨。”
“真的？太好了！”
烛光摇曳，映着一室温暖。
窗外，宫灯依次亮起，紫禁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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