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遇见

深秋的某个周末，天气突然转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从健身房出来，没带伞，正想着是冲回去还是等雨小点，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予发来的微信，一张图片。点开，是我们常去的那家羊汤馆，热气腾腾的汤，还有熟悉的烧饼。配文：「突然降温，喝碗汤驱驱寒？」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刻意的邀请。就是一张图，一句像是随手分享的话。

但我看着那图片，心里那点被秋雨浸湿的凉意，好像瞬间就被那碗想象中的热汤驱散了。

我回复：「正馋这口。马上到。」

收了手机，我拉紧外套领子，一头扎进冰凉的雨幕里。雨点打在脸上，有点疼，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推开羊汤馆的门，热气混杂着香气扑面而来。我一眼就看到他，坐在上次那个靠里的角落，面前摆着两副碗筷。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感应到门开带来的冷风，抬起头。

看到是我，他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但无比自然的笑容，朝我招了招手。

“来了？快坐，汤刚上来，正好。”他说，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经常这样约饭。

我走过去，脱下湿漉漉的外套，在他对面坐下。碗里的羊汤奶白浓郁，撒着碧绿的葱花和香菜，烧饼烤得金黄酥脆。

“这天儿，说来冷就冷。”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

“嗯，冬天快到了。”他也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猛哥你出来没带伞？”

“忘了。没事儿，几步路。”

“一会儿我带了，匀你一半。”他说得随意。

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喝汤，睫毛垂着，鼻尖被热气熏得有点红。

“行。”我应道，低下头，也开始喝汤。

滚烫浓香的汤汁滑进胃里，暖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窗外的雨声被隔在玻璃外，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店里人声鼎沸，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宁。

我们没有聊什么特别的话，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种刻意的客气和距离感，在这一次次“恰到好处”的遇见和接触中，被悄无声息地磨平了边缘。

他放下了陈晖，走出来了。而我，在他走出来的这个当口，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不再是以一种蛮横闯入的姿态，而是以一种更自然、更平缓的节奏。

就像这场秋雨，下得不大，但连绵不绝，慢慢浸润了干涸的土地。

我知道，时机还没完全成熟。但种子已经埋下，土壤正在变得湿润松软。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

等待春天。

那场秋雨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动了。

东北人大概骨子里就带着点燎原火的性子，一旦冰层破了口，热气就能呼呼地往外冒，迅速把周遭烤热。我和林予之间那种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普通朋友”距离，像春雪见日头，消融得飞快。

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多，也更自然。不再是“碰巧”在咖啡馆，“顺路”参加活动，而是开始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约定。周末早上，微信里会跳出一条：「猛哥，南街早市新来了家豆腐脑，卤子特棒，去不？」我回个「走着」，十分钟后就能在摊子前碰头，挤在冒着白气的豆浆油条锅边，为咸甜豆腐脑哪个是正道争上两句，然后各自捧着自己那碗，蹲在马路牙子上吸溜。

晚上我加完班，他会发来一张夜空图，配文：「月亮挺圆，风也不大，溜达会儿？」我就会绕路去他家附近那个小公园，总能“刚好”在第三盏路灯下碰到他。两个人并排，踩着咯吱作响的落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从白天遇到的奇葩客户，聊到最近哪家烧烤店换了老板味道不如从前。

熟络得快，话题也渐渐不再刻意避开那些敏感的区域。就像伤口结了痂，虽然颜色还深，但已经可以轻轻触碰，甚至开两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