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不快,甚至有点慢,但没回头。
我站在原地,屁股还隐隐作痛,瞪着那消失在夜市人群里的背影,心里那团火没消下去,反而添了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堵。
老四凑过来,撞我肩膀,挤眉弄眼:“行啊猛子,男女通吃啊?”
“滚蛋!”我踹了他凳子一脚,重新坐下,老板赔着笑送上来一把新烤的肉串。我拿起来咬,味同嚼蜡。
接下来的几天,我有点刻意地避着那片街区。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别扭。偶尔远远看见林予的身影,要么在街角便利店出来,拎着袋东西,要么在公交站等车,我都下意识绕开。
直到那个周末下午,我从健身房出来,抄近路回家,经过我们那片老小区。夏天午后,太阳毒,树荫底下聚着几个摇扇子的老头老太太。
然后就看见林予。
他蹲在三号楼一单元的门口,旁边堆着些扳手管钳之类的工具,上身就穿了件浅灰色的短袖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紧贴着皮肤,隐约透出底下清瘦的脊梁骨形状。水管好像爆了,水滋出来老高,地上积了一滩。他正试图拧紧一个接口,水流冲在他手臂上、身上,他也顾不上,只侧着头眯着眼,手上使劲。
楼道里颤巍巍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端着杯水,一个劲儿让他歇歇,擦擦。
他回头冲老太太笑,露出白牙,脸上也溅了水,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王奶奶,没事儿,马上就好,您快回去,这儿湿滑。”
那笑容干干净净,眼神软和,跟那天晚上在烧烤摊上说“喜欢我”时,判若两人。
我脚步顿住了,站在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看着。
他拧好了接口,水流止住。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老太太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和脖子,又蹲下去收拾工具,跟老太太说着什么,大概是叮嘱她以后注意。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道谢,往他手里塞苹果。他推辞不过,接了,笑容有点无奈,但暖洋洋的。
我看着他提着工具包,湿漉漉地走向小区另一头,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利落的肩线。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堵,好像被那滩水迹晕开了一点,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再后来,遇见就避不开了。或者说,我没再刻意去避。
在超市排队,看见他耐心帮前面一个抱小孩的妇女捡起掉落的商品;早上挤公交,看他扶着颤巍巍的老人下车,自己差点错过站;朋友圈里,偶尔会刷到他参加什么公益活动,去敬老院,或者清洁社区街道,照片里的他穿着志愿者马甲,笑容还是那样,有点腼腆,但眼睛亮。
他好像真的彻底退到了“普通朋友”的位置。路上碰见,会客客气气喊一声“猛哥”,点个头,笑一下,不多话,不停留。以前偶尔还会一起拼桌吃个早点什么的,现在绝不会有。分寸拿捏得极好,好到让我觉得自己那天晚上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过火,太伤人了。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那点异样就越是滋生。像墙角阴湿处悄悄冒出来的青苔,不知不觉,蔓延了一片。
我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里找他。饭局上,听人提起他名字,耳朵会竖起来。路过他常去的便利店,会朝里瞟一眼。看见他和别人说笑,心里会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
我对自己说,这是好奇,是因为他这人“太怪了”。一个gay,还这么……好?好得有点不真实。
但我知道不是。至少不全是。
我烦躁。我开始晚上睡不着,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会儿是烧烤摊上他亮晶晶说“喜欢”的眼睛,一会儿是阳光下他湿透的后背和温软的笑容。一会儿又是他客气疏离的“猛哥”。
我他妈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