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裂缝里的微光与草莓牛奶**

苏晓糯在崔胜澈的公寓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她像个小心翼翼的寄居者。每天醒来，餐桌上总会有温热的早餐，有时是粥和小菜，有时是三明治和果汁，每天都不重样，贴着同样的便签纸，字迹永远简洁。

**【吃了。】

【今天冷。】

【微波炉热一分钟。】**

她不知道他是几点来、几点走的。公寓里除了她自己的痕迹，几乎察觉不到第二个人生活的气息。冰箱里逐渐多了牛奶、水果、速食拉面，厨房柜子里出现了新的碗碟，甚至连客卧的衣柜里都挂了几件没拆标签的、尺码合适的基础款家居服。

他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准备了。

第三天下午，门铃响了。苏晓糯吓了一跳，从猫眼看出去，是尹净汉和洪知秀。

她连忙开门。尹净汉提着一个精致的甜品纸袋，笑眼弯弯；洪知秀手里则拎着个保温桶，一如既往的温和。

“打扰啦~”尹净汉自然地走进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公寓，“胜澈的‘秘密基地’，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啧啧，果然是他会喜欢的风格，性冷淡得像医院。”

洪知秀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知勋熬的参鸡汤，说给你补补。他听说你家里有事，又不知道具体，就觉得熬汤总没错。”

苏晓糯眼眶一热。“谢谢知勋哥……也谢谢净汉哥，知秀哥。”

“谢什么。”尹净汉凑近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脸色比想象中好点。不过眼睛还有点肿，没睡好？”

苏晓糯下意识摸了摸眼角。“还、还好。”

“发生什么事，不想说就不说。”洪知秀温柔地递给她一杯水，“但是小糯，记得我们是一个团队。有困难，可以依赖我们。不只是工作上的。”

尹净汉从纸袋里拿出草莓奶油蛋糕，切了一块递给她：“特别是某个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心软得不像话的队长。他这几天气压低得吓人，练习时差点把顺荣训哭。我们都猜，是不是跟你有关。”

苏晓糯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他……”她迟疑着，“队长他……很生气吗？”

“生气？”尹净汉托着下巴，笑容微妙，“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焦虑。你请假那天早上，他五点就冲去公司，把李室长堵在办公室，坚持要把你租的那片区划入以后绝对不允许助理单独居住的黑名单，还要求公司加强所有工作人员的安全培训和个人安保支持。把室长都吓了一跳。”

洪知秀点头：“而且他这几天手机几乎不离手，开会时都会下意识看一眼。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胜澈工作时分心，比哈兰彗星还罕见。”

苏晓糯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愧疚，不安，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又说傻话。”尹净汉弹了一下她额头（很轻），“是我们没保护好你。胜澈那家伙，估计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了。他那性格，你懂的。”

又坐了一会儿，尹净汉和洪知秀起身告辞。临走前，尹净汉在门口回头，似笑非笑：

“对了，胜澈今晚应该会过来。他让我转告你，关于‘小糯米’账号三年前帮他过的那个隐藏副本，他有新发现想分享。”

门关上了。

苏晓糯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小糯米。隐藏副本。三年前。

他知道了。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那个带她打了三年游戏、耐心教她走位、听她絮叨生活琐事、游戏ID叫“Leader7”的师父，就是崔胜澈。

而她，就是那个在他压力最大、团队最低谷的时期，偶然在游戏里拜师，只会笨拙地说“师父加油”“SEVENTEEN Fighting”的小粉丝。

难怪他对手账的反应那么奇怪。难怪他会说“巧克力在抽屉”。难怪他会在深夜接到她语无伦次的电话后，二十分钟就赶到。

一切都有了解释，却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傍晚，崔胜澈果然来了。

他输入密码进门时，苏晓糯正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她换了洪知秀带来的舒适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侧影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崔胜澈脚步顿了一下，把手里几个纸袋放在餐桌上。食物的香气隐隐飘散。

“吃饭。”他说。

苏晓糯慢吞吞地挪过来。餐桌上摆开了几样家常菜：泡菜炒饭，嫩豆腐汤，烤青花鱼，还有一小盒包装可爱的草莓牛奶。

“这是……”

“路过便利店看到的。”崔胜澈语气平淡，耳朵却有点不易察觉的红，“你不是喜欢这个牌子吗？手账上写过。”

苏晓糯低头看着那盒草莓牛奶，鼻子发酸。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是她刚喜欢SEVENTEEN时，因为看到崔胜澈在某个早已删除的早期vlog里喝过同品牌巧克力味牛奶，她就尝试了所有口味，最后最喜欢草莓味，并把这个无聊的细节写进了手账。

他连这个都记得。

两人沉默地吃饭。崔胜澈吃相很好，但很快，显然饿了。苏晓糯小口小口吃着，味同嚼蜡，心里压着块石头。

终于，她放下勺子，鼓起勇气抬头。

“队长。”

“嗯？”

“游戏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胜澈夹菜的动作停了一瞬。“大巴车故障那晚。你说你游戏ID叫‘小糯米’，喜欢用辅助角色，因为觉得保护别人比冲锋陷阵更有成就感。和我徒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苏晓糯想起来了。那天深夜赶通告，大巴车在郊外抛锚，突然断电，一片漆黑。她听到旁边崔胜澈的呼吸骤然加重，变得急促，以为他冷，下意识把外套递过去，还哼起了他早年那首冷门solo曲的副歌部分。黑暗中，他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也玩《永恒之境》？”她回答是啊，还说自己有个很好的师父，叫Leader7。然后他低声说：“巧了，我ID也是Leader7。”

当时全车人都又困又乏，只有假装睡着的尹净汉竖起了耳朵。

“所以……”苏晓糯声音发干，“你是因为知道我是你徒弟，才……”

“不是。”崔胜澈打断她，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他放下筷子，看向她，眼神在餐厅暖光下少了几分平时的锐利，“帮你，是因为你是团队助理，是……需要帮助的人。跟游戏无关。”

但他微微移开的视线，泄露了一丝不自然。

苏晓糯不知该失落还是该松口气。

“那……师父。”她换了称呼，声音很轻，“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在游戏里，还有现在。”

崔胜澈喉结动了动。“嗯。”

又是一阵沉默。但气氛似乎松缓了些，那层尴尬的薄冰被悄悄凿开了一道缝。

“你的手，”崔胜澈看向她贴着创可贴的手背，“伤口怎么样？”

“快好了。就是有点痒。”

“别抓。留疤麻烦。”

“哦。”

“你原来住的地方，”崔胜澈转开话题，语气严肃起来，“我已经跟公司协调好，会安排新的员工宿舍，安保绝对达标。这几天你先住这里，等宿舍安排好再搬过去。”

“这里……会不会太打扰你了？”苏晓糯不安地问。这可是他的私人空间。

“不会。我很少来。”崔胜澈顿了顿，“而且，这里安全。”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重。

吃完饭，崔胜澈收拾碗筷——出乎苏晓糯意料，他动作还挺熟练。她赶紧站起来帮忙，两人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胳膊偶尔碰到，又迅速分开。

“队长，你明天还有音乐放送录制吧？早点回去休息吧。”苏晓糯看着他眼下的青色，忍不住说。

崔胜澈看了看表，点头。“你锁好门。密码……”

“我不会改的。”苏晓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脸一热。

崔胜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门口。

“苏晓糯。”

“嗯？”

“害怕的话，”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登录游戏。‘小糯米’的账号，我帮你练到满级了。新出的副本，我可以带你打。”

说完，他拉开门，快步离开了。

苏晓糯靠在关上的门后，心跳如擂鼓。

他说，可以给他打电话。他说，可以一起打游戏。

这算不算是……一种许可？许可她跨越“助理”和“偶像”那条原本绝不该逾越的线？

她走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犹豫再三，还是登录了那个久违的游戏。

角色“小糯米”果然已经满级，穿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的顶级装备，站在主城最繁华的广场上。好友列表里，“Leader7”的头像亮着。

私聊频道跳了出来。

**【Leader7：来了。】

【小糯米：师父……谢谢你帮我练级。】

【Leader7：顺手。新副本，打吗？】

【小糯米：好。】**

他们组队进入副本。游戏里，Leader7依旧是那个操作犀利、走位风骚、意识顶尖的顶级战士，而小糯米跟在他身后，努力扮演好辅助的角色。语音频道里很安静，只有游戏技能的音效和背景音乐。

打到最后BOSS时，小糯米一个走位失误，眼看就要被范围技能秒杀。Leader7一个极限距离的冲锋加嘲讽，硬生生把BOSS仇恨拉走，自己扛下了致命一击，血线骤降到百分之十，却完美衔接控制链，配合小糯米后续的治疗和增益，险之又险地通关。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 Leader7、小糯米首通隐藏副本“暗影回廊”！】**

金光闪闪的成就提示刷过屏幕。

语音里，崔胜澈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配合有进步。”他说，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温和，“但还是要注意看BOSS抬手动作。你太紧张了，总想着别拖后腿，反而容易失误。”

苏晓糯握着鼠标的手心出汗。“对不起，师父……”

“不用道歉。”崔胜澈顿了顿，“游戏而已。而且，你本来就不是拖累。”

苏晓糯怔住。

“时间不早了，去睡吧。”崔胜澈说，“明天……不用来公司。多休息一天。宿舍大概后天能好。”

“可是工作……”

“其他助理顶得上。”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队长的命令。”

“……是。”

“晚安，小糯米。”

“……晚安，师父。”

语音挂断。游戏角色还站在副本出口，光影流转。

苏晓糯看着屏幕，很久很久。

***

第二天，苏晓糯一整天都待在公寓里。她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给客厅那几盆有点蔫了的绿植浇了水。下午，她收到了新宿舍的地址和照片，是一个安保严格的中高档小区，单人间，设施齐全。

傍晚，门铃又响了。这次来的是金珉奎和李硕珉，扛着大包小包。

“搬家支援队，出动！”李硕珉笑容灿烂，放下手里一看就很沉的箱子，“这些都是成员们给你凑的生活用品！珉奎连床垫都给你挑了一个，说保证舒服！”

金珉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你之前住的地方……床好像有点硬。这个是我妈推荐的牌子，对腰好。”

箱子里有尹净汉送的香薰蜡烛，洪知秀选的柔软毛巾套装，文俊辉和徐明浩合送的中文小说和茶具，权顺荣塞进来的便携式音响（里面存了他推荐的练舞歌单），全圆佑给的最新款平板（方便看动线图），李知勋默默放进去的降噪耳机，夫胜宽搜集的各种零食，崔韩率挑的抽象画装饰画，李灿手写的宿舍生活注意事项小贴士。

以及，一个没有署名、包装简单的长条形盒子。

苏晓糯打开，里面是一根可伸缩的防身警报器，做工精良，顶部有强光手电和高分贝报警器。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熟悉的凌厉字迹：

**【随身带。希望永远用不上。】**

是崔胜澈。

金珉奎和李硕珉帮忙把东西搬到新宿舍，又帮她简单归置了一下。新宿舍明亮整洁，窗户很大，视野开阔，门禁系统严密。

离开前，李硕珉拍拍她的肩：“小糯啊，快点好起来。舞台没有你在下面递毛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金珉奎也说：“以后晚上回来晚了就打电话，我们谁有空谁去接你。别一个人走夜路。”

送走他们，苏晓糯坐在新宿舍的地板上，被满满的温暖包围。她拿起那根防身警报器，紧紧握在手里，金属外壳冰凉，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晚上，她登录游戏。Leader7不在线。她独自在游戏里逛了一会儿，走到一处风景很好的湖边，坐下。

游戏里的夜空繁星点点，湖面倒映着月光。

她打开背包，看着那身流光溢彩的装备。师父说，是她自己值得。

手机震了一下。是崔胜澈发来的信息，这次不是工作号。

**【崔胜澈：新宿舍怎么样？】**

**【苏晓糯：很好，很安全。谢谢队长。也谢谢……师父。】**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崔胜澈：嗯。明天回归练习，八点公司见。别迟到。】**

**【苏晓糯：是！】**

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真实的首尔夜景。星光与灯火交织，不再让她感到孤独和恐惧。

裂痕或许还在，但微光已然涌入。

而有些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偶像与粉丝”、“队长与助理”、“师父与徒弟”，悄然生长出了更加复杂而坚韧的根系。

明天的阳光，似乎值得期待。

***

回归练习第一天，苏晓糯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练习室里已经有人了——是权顺荣，正对着镜子反复打磨一个连续旋转的动作，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顺荣哥，早。”苏晓糯把准备好的毛巾和水放在旁边。

“小糯！早啊！”权顺荣停下来，眼睛亮晶晶的，“身体好了吗？要不要看我新编的这段？我觉得力度还可以再调整……”

苏晓糯忍不住笑了。还是那个一提到舞蹈就热情满满的仓鼠老虎。

成员们陆陆续续到来。尹净汉打着哈欠，精准地从苏晓糯手里接过低因美式。洪知秀微笑着道早安。文俊辉用中文跟她抱怨昨晚又吃了宵夜要长胖。全圆佑戴着耳机对她点点头。李知勋抱着笔记本匆匆走过，嘴里哼着新歌的旋律。李硕珉元气满满地大声问好。金珉奎放下包就开始帮她检查音响设备。徐明浩安静地拉伸，夫胜宽缠着李硕珉对综艺台词。崔韩率戴着顶奇怪的帽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李灿认真地给每个哥哥和自己准备热身用具。

最后到来的是崔胜澈。

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素颜，头发有些乱，但眼神清明。他扫了一眼练习室，目光在苏晓糯身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人到齐了。十分钟热身，然后开始新歌动线合练。”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迅速进入状态。

练习开始。新歌节奏强劲，编舞复杂，对体能和默契要求极高。一遍，两遍，三遍……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喘息声逐渐加重，但没有人停下。

苏晓糯全神贯注地跟在一旁，递水，递毛巾，调整设备，记录需要修改的细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崔胜澈。他在舞蹈中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力量、控制、表现力无可挑剔，每一个眼神都带着灼人的力度。偶尔他与她对上视线，也只是飞快掠过，继续投入到练习中。

中场休息时，成员们东倒西歪。苏晓糯赶紧把补充电解质的饮料分给大家。

崔胜澈走到角落，拿起水瓶，仰头喝水。汗珠沿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他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苏晓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还有一小盒切好的水果——她记得他高强度练习后喜欢吃点清爽的。

崔胜澈睁开眼，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

“谢谢。”他接过，声音有些沙哑。

“脚……没事吧？”苏晓糯小声问，目光落在他之前受伤的脚踝上。她注意到他落地时偶尔会微不可察地蹙眉。

崔胜澈动作一顿。“没事。”他顿了顿，补充，“旧伤，习惯了。”

“止痛贴和绷带，我准备了新的，在那边蓝色包里。”苏晓糯指了指角落。

崔胜澈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要透过她平静的表面，看到底下还未完全消散的惊悸。“你呢？”他忽然问，“还做噩梦吗？”

苏晓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偶尔。”

崔胜澈沉默了几秒。“那种事，”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不是你的错。害怕也正常。但别让它困住你。”

他说完，用毛巾擦了把脸，转身走回练习室中央，拍手召集成员：“休息结束，再来一遍！”

苏晓糯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他没接过去的水果盒。心里某个角落，因为他那句生硬却真诚的安慰，悄悄塌陷了一块。

练习一直持续到深夜。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但眼睛里有光——对新作品的热爱和期待。

苏晓糯留下收拾。崔胜澈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弯腰捡拾散落能量棒包装纸的她。

“苏晓糯。”

“嗯？”她直起身。

“下班了。早点回去。”他语气平淡，“记得锁门。”

“……好。”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晓糯锁好练习室的门，独自走向电梯。公司大楼很安静，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

她按下电梯按钮，等待的时候，下意识握紧了包里那根防身警报器。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她走进去，按下楼层。

金属门合拢，映出她有些疲惫但平静的脸。

电梯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中，她忽然想起崔胜澈在游戏里说的那句话：

“你本来就不是拖累。”

也许，她可以试着，不再只是仰望星光。

也许，她也可以成为，能让某颗星星偶尔感到温暖的一点点微光。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大厅。

苏晓糯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夜色正浓，前路还长。

但这一次，她不再那么害怕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