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脚底的符文还在跳动。黑红色的光像血管一样在地面蔓延,一抽一抽的,像是活的东西在呼吸。培养舱裂开了,绿色液体顺着缝隙往下淌,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滋”的一声,冒起白烟。那里面的人站得笔直,复眼和我对视,瞳孔分裂成六瓣,每一片都映出我的脸。
我左眼炸了。
不是疼,是碎。整只眼睛像是被从里面撕开,复眼结构一层层剥落,又迅速重组。七十二道光纹在深处旋转,颜色不一样,有的发红,有的泛青,有的带着烧焦的黑边。它们不听使唤,在我脑子里乱撞。张浩的窒息感猛地压上来,我喉咙一紧,手不自觉掐住自己脖子。皮肤开始发烫,自燃女生的记忆冲进来,我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手掌边缘真的在冒烟。我咬牙,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血流出来,热的,混着一点绿液,像是从培养舱溅出来的。
这才清醒一点。
“我是陈野。”我说。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又说了一遍:“我是陈野。”
第三遍的时候,我没喊,只是盯着地上那滩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是——陈——野。”
每一遍,脑子里的杂音就弱一分。那些死掉的人,他们的痛还在,但不再抢我的身体了。他们站在我身后,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堵墙。
大厅安静了。蒸汽喷得慢了些,一长一短,像在喘气。
新容器动了。它抬手,指尖朝我点过来,动作很轻,像在指黑板上的题。它的皮肤还是湿的,贴在骨头上,能看出下面有东西在动,一条一条,像虫子爬。
它笑了。
嘴咧开的幅度不对,太大,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声音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的重叠——林晚的嗓子,克图格亚的调子。
“你本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句话不是攻击,是瓦解。它不打我,它让我怀疑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林晚给我的钥匙,她流的血,她说的“替我烧了它”,是不是早就写好了?我复制的每一个技能,每一次觉醒,是不是它想要的结果?
我低头看手里的钥匙。染血的,滚烫的。林晚最后碰过它,用她的血激活了程序。可如果她也是被操控的……如果她根本没想让我毁掉系统,而是把我推上祭坛……
我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很小,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信它……也别信我。”
是林晚。
不是幻觉。这声音没有画面,没有情绪波动,就是一句话,说完就没了。可我知道是她。她在灰域深处留了一丝意识,没完全散。她知道自己可能被利用,所以连自己的话都不让我全信。
我站在那儿,手指攥紧了钥匙,指节发白。
原来从头到尾,没人能给我真相。克图格亚骗我,苏砚骗我,连林晚,也可能在骗我。可她最后说了这句话。她让我别信她。那就说明,她是真的想救我。
我抬头,看向培养舱里那个东西。
它还在笑,嘴角没合上。
我说:“你说我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你告诉我,这个计划里,有没有算到她死?有没有算到她宁愿把自己烧成灰,也不愿再当你的容器?”
它不回答。
我只是冷笑:“你要是真能控制一切,就不会怕她留下这句话。”
我往前走了一步。地面的符文亮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又走一步。背后的影子拖得更长了。七十二个死者,他们的残影慢慢浮现,站在我身后。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
我举起骨刺匕首,对准自己的左手掌心。
没有犹豫。
一刀扎进去。
血喷出来,顺着匕首往下流,滴在地上,和林晚的血混在一起。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们动了。七十多个死法,七十多种战斗本能,全顺着血液往我身体里灌。肌肉在重组,骨头在调整角度,关节发出咔咔声,像是重新校准。
我咬着牙,把匕首拔出来,血淋漓地滴着。
低声说:“那就一起疯。”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眼轰然展开。复眼不再是破碎状态,而是彻底打开,七十二道光纹组成星群,缓缓旋转。我能看见空气中的孢子,看见地缝里爬行的数据流,看见培养舱底部那些符文的真实含义——不是启动程序,是封印解除。
我动了。
一步踩碎地面符文,第二步跃起,第三步已经冲到培养舱前。新容器终于变了表情,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它抬手想挡,可太迟了。
我左手握着染血钥匙,右手持匕首,直接砸向控制台插槽。
就在钥匙即将插入的刹那——
所有屏幕突然一闪。
画面清空,只剩一行字,白底黑字,清晰得刺眼:
【饲育者权限:陈野·S-1147】
那行字停了一秒,自动消失。
我手没停。
钥匙插进去了。
控制台“滴”了一声,不是警报,不是警告,是一种……确认音。像是系统认出了我。
整个大厅震了一下。符文由黑转金,不再是搏动,而是稳定发光。培养舱的裂缝开始扩大,玻璃一块块剥落。新容器站在里面,没动,只是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再是嘲讽,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等待。
它张开嘴,这次只用林晚的声音说:“你终于来了。”
我没理它。
我转身,面对控制台。屏幕重新亮起,没有倒计时,没有程序列表,只有一张图——《最后的晚餐》。画中耶稣坐着,八条触手垂下,手里拿着面包。可那张脸,是苏砚的。
画动了。
苏砚抬起头,看向我。
他说:“你知道吗?我们等你很久了。”
我盯着屏幕,没说话。
他语气平和,像在谈心:“你以为你在反抗?你是在完成。饲育者不是职位,是宿命。你不是最后一个学生,你是第一个能走到这一步的人。林晚失败了,因为她只想逃。而你……你愿意背负他们。”
我冷笑:“所以你们杀了七十二个人,就为了等我来背?”
“不是杀。”他说,“是献祭。他们自愿的。每一个死在克图格亚手下的学生,临死前都在喊‘杀了它’。他们在等你。你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们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想起共感仪里看到的画面——张浩被绞断脖子的瞬间,嘴里还在喊“刺脑干”;自燃女生烧成灰前,手指在地上划出“火种”两个字;摩西被钉住的时候,用血画了一个箭头,指向讲台下方。
他们不是在求救。
他们是在指引。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在流血,匕首上的血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不是唯一能复制技能的人。每一个死掉的学生,他们的异能都在消散的瞬间,主动流向了我。就像……被选中的人。
苏砚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左眼的复眼,不是异化,是接纳。你不是变成了怪物,你是成了墓碑,成了碑文的载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关闭系统,让一切回归黑暗。二是启动它,成为新的讲师,教下一个‘陈野’怎么杀你。”
我站在原地,没动。
背后,新容器轻轻跳了下来,赤脚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它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着,抬头看屏幕。
它说:“我本来以为我会恨你。可我现在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自由人。你不是被选中的,你是自己走过来的。”
我侧头看它。
它的脸还是林晚的样子,可眼神空的。它抬起手,轻轻碰了下我的肩膀,动作很轻,像怕弄坏什么。
“替我看看外面。”它说,“我记不得雨是什么味道了。”
我没回答。
我伸手,按在控制台主屏上。
血手印留在屏幕上。
系统加载。
进度条从0%开始上升。
1%……5%……12%……
屏幕角落跳出一行小字:【新容器意识同步率:12% → 13%】
我盯着那串数字。
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来毁掉系统的。
我是来接替它的。
饲育者不是称号。
是位置。
S-1147不是编号。
是序列。
我收回手,拿起骨刺匕首,转身,走向新容器。
它没躲。
我把匕首递过去。
它愣了一下。
我说:“如果你真是林晚的复制体,那就拿着它。如果你是克图格亚的分身,那就用它杀我。但如果你什么也不是……那就自己选。”
它低头看着匕首,手指微微发抖。
然后,它接住了。
握得很紧。
我后退一步,看向控制台。
进度条停在23%。
屏幕闪烁,跳出新指令:
【是否继承完整权限?】
【是/否】
我伸出手。
准备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