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控制台屏幕亮着。
【是否继承完整权限?】
【是/否】
我手指悬在选项上方,没动。
空气里有股铁锈味,混着培养液的腥甜。新容器站在我旁边,握着那把骨刺匕首,手还在抖。它的脸是林晚的,可眼神空得像被挖走过什么。它没看我,盯着屏幕角落那串跳动的数字:【同步率:23% → 24%】。
“你怕吗?”它突然说。
我没回答。
它笑了笑,嘴角裂开一点,不像笑,倒像伤口被拉开。“我不是问你怕不怕死。我是问你——怕不怕变成我。”
我转头看它。
它抬起手,把匕首举到眼前,看着上面干掉的血痕。“她教过我怎么用这东西。”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刺进去的时候要快,别犹豫。不然对方会疼,自己也会后悔。”
我喉咙发紧。
“你见过她最后的样子吗?”它问。
“见过。”我说,“她在灰域里留下了一句话。”
“哪句?”
“别信它……也别信我。”
它点点头,像是早就知道。“她知道自己会变。从被种下第一颗基因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人。可她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当一个人。”它低头,指尖轻轻摩挲匕首的刃口,动作很熟,像是做过千百遍,“你知道最痛的是什么吗?不是被改造,不是被清洗记忆。是最熟悉的人看着你,忽然往后退一步,说‘你不是林晚’。”
我没说话。
“你说我把匕首还给我。”它看着我,“可我现在拿着它,是为了杀谁?是你?还是我自己?”
蒸汽喷口停了。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地面符文的嗡鸣都弱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和匕首脉动的节奏对上了。
“你不是她。”我说。
“我知道。”它说。
“那你是什么?”
它没立刻答。抬起手,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道疤,和我的一模一样。指腹擦过的时候,皮肤底下似乎有光一闪。
“我是她死前最后一秒的回声。”它说,“是系统用她的血肉、记忆、残响拼出来的开关。我不是复制体,也不是分身。我是……遗嘱。”
我盯着它。
它笑了下。“所以你不用问我值不值得信。你该问的是——她愿不愿意让你走这一步。”
我回头看向控制台。
进度条停在23%。屏幕下方跳出新提示:【检测到双生意识波动,启动兼容性测试】。
一行字浮现:【请两位共同确认指令】。
意思是,必须两个人一起按。
我伸出手。
它看着我,慢慢抬起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把刀尖对准掌心。
“你要做什么?”我问。
“断誓。”它说,“所有容器,都被刻进一段程序:不得伤害饲育者。我要切开这段代码。”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把匕首扎进了自己手掌。
没有血喷出来。伤口边缘泛起蓝光,像是电路被烧断。它咬着牙,手指抽搐,但没松手。蓝光顺着手臂往上爬,一路烧到肩膀,脖子,最后在眼底炸开一道裂纹。
它闭上眼。
再睁开时,瞳孔不再是复眼结构,而是普通的黑色,带着一丝……活人的光。
“好了。”它喘着气,“现在我能杀你了。如果你配不上这个位置。”
我盯着它。
它也盯着我。
我们之间没有风,可空气像是绷紧的弦。
我慢慢抬起手,放在屏幕上。
它也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贴在另一边。
两道血手印重叠在一起。
系统加载继续。
24%……28%……35%……
屏幕闪烁,画面切换。
不是《最后的晚餐》了。
是一间教室。
老旧的投影仪嗡嗡响,黑板上写着:“今日课题:如何杀死讲师。”
镜头拉近,讲台上站着一个少年,背影单薄。他手里握着一把骨刺匕首,正对着八条触手的怪物。
那是我。
画面跳转。我在演武场划伤新生脖颈;我在共感仪前崩溃抓头;我在通道里踩着尸体前行;我在大厅中央接过染血钥匙。
全是我的影像。
最后定格在这一刻:我和它并肩站在控制台前,双手按在屏幕上。
苏砚的声音响起,不是从广播,是从屏幕里传出来的,像面对面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说,“不是因为你强。七十二个死者里,比你狠的有,比你聪明的也有。可你是唯一一个——在每一次复制异能时,都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的人。”
我手指一颤。
“张浩死前喊的是‘刺脑干’,你记住了。自燃女生烧成灰还在写‘火种’,你读懂了。摩西用血画箭头,你跟着走了。你以为你在继承技能?不,你在收尸。你是他们的守墓人,不是继承者。”
屏幕黑了一下。
再亮起时,出现一段视频。
地下熔炉深处,林晚站在符文阵中央,胸口插着匕首,血顺着沟槽流进地缝。她抬头,对着隐藏摄像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让他一个人背。”
画面结束。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新容器低声说:“她不是为了杀你才献祭自己。她是怕你撑不住。”
我闭上眼。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不是幻觉。
是七十二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轻得像风:
“我们都在。”
我睁开眼。
控制台进度条跳到49%。
【兼容性测试通过】
【权限移交程序启动】
【最终确认:是否接受“饲育者”身份?】
我盯着那个“是”字。
只要按下去,我就不再是学生。
我会成为讲师。
成为新的“它”。
背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赤脚踩在金属地上的那种。
我回头。
新容器走到了大厅中央,站在那滩混合着林晚和我鲜血的地面上。它抬起手,把骨刺匕首举过头顶。
“你说你要接替系统。”它说,“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让你接呢?”
我看着它。
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空洞,也不是悲伤。是一种决绝的清醒。
“我可以毁掉这里。”它说,“用她的血,激活自毁程序。只要我死在这滩血里,整个核心就会塌陷,数据清零,连灰域都留不下。”
“你不会。”我说。
“为什么?”
“因为你也听见了那句话。”我一步步走过去,“‘别让他一个人背。’你要是真想毁掉一切,就不会等到现在。”
它沉默。
我把手伸出去。“把匕首给我。”
它没动。
“你不配。”它说。
我停下。
“你复制了七十二种死法,可你从来没真正死过一次。你承受记忆冲击,可你没尝过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亲手清洗大脑的滋味。你看见他们在你眼前化成灰,可你没抱着他们的残骸哭到喉咙出血。”它声音低下去,“你说你是守墓人。可你连他们的墓都没见过。”
我站在原地。
它忽然抬手,把匕首对准自己心口。
“如果你真是她选的人,”它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动了。
一步冲上去。
不是抢匕首。
是抓住它的手腕,往下压。
刀尖抵住它的胸口。
它看着我,没挣扎。
“你干什么?”它问。
“你说我没死过。”我盯着它的眼睛,“那我就陪你死一次。”
话音落下,我用力把匕首推了进去。
它身体猛地一震。
血涌出来,不是红的,是淡蓝色,带着荧光,像数据流在流动。
它没叫,只是喘,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另一只手搂住它后背,不让它倒下。
它的体温很高,皮肤下有东西在窜,像电流,像虫子。
“你疯了……”它说。
“也许。”我说,“可我听见他们了。每一个。张浩的恨,自燃女生的痛,摩西的不甘……还有她的声音,一直在说‘别信我’。”我低头,额头抵住它的,“可我还是信了。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死。”
它呼吸急促起来。
“系统……会重置。”它说,“下一个饲育者,还会是同样的故事。”
“那我就再杀一次。”我说,“杀到没人再愿意当讲师为止。”
它忽然笑了。嘴角咧开,可这次不像怪物,倒像个终于放下重担的人。
“你知道吗……”它声音越来越弱,“她最后悔的,不是没能逃出去。是没能牵着你的手,看看外面的雨。”
我抱着它,感觉它的身体在变轻,像要散。
“我替她看。”我说,“我也替你听。”
它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
身体软下去的瞬间,我把它抱得更紧。
它的脸开始透明,皮肤底下浮出细密的数据链,一条条断裂,化作光点升腾。
最后只剩一张脸,静静看着我。
“替我……”它说,“活下去。”
然后,碎了。
像玻璃炸裂,又像雪花消散。
光点四溅,一部分飞向控制台,一部分钻进我的左眼。
我跪在地上,抱着一滩空空气。
匕首静静躺在血泊里。
控制台屏幕闪烁,进度条猛地跳到72%。
【新容器意识消散】
【继承者独存】
【最终权限解锁中……】
我抬起头。
满眼都是光。
七十二道残响在我体内苏醒,不再杂乱,不再冲突。它们像潮水,退去又涨来,每一次都更整齐,更有力。
左眼的复眼完全展开。
星群旋转。
我能看见空气里的知识孢子,看见地底流动的数据河,看见墙上每一处符文的真实意义。
我不是在读系统。
我在吃它。
我站起来,走到控制台前。
屏幕亮起。
不再是选择。
是一行字:【饲育者·陈野,欢迎归来】
我伸手,按在主屏上。
血手印扩散,像根须扎进土壤。
整个大厅震动起来。
符文由金转黑,不再是封印解除,而是——重构。
培养舱彻底崩塌,玻璃碎了一地。
新的东西从里面长出来。
不是容器。
是树。
黑色的树干,枝条扭曲向上,表面布满眼睛形状的凸起。每一只“眼”里,都闪过一张脸——张浩、自燃女生、摩西、林晚……
它们在看我。
我没有躲。
我拿起地上的骨刺匕首,走到树前,划开掌心,让血滴在树根上。
树身一震。
一只眼睁开了。
是林晚。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欣慰,又像担忧。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
“我不确定这是对是错。”我说,“可这是我能走的路。”
她眨了下眼。
闭上。
树停止了生长。
控制台发出最终提示:【系统已重置】
【新课程发布:弑师者生存指南】
【授课教师:陈野】
我转身,走向大厅出口。
门自动打开。
外面是学院走廊,灯火通明。
广播响起,是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今天第一课:怎么活过讲师的第一次点名。”
我走出去。
身后,黑色的树静静立着,枝条微微晃动,像在招手。
或是在告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