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咽了口唾沫,攥着帕子的手青筋都绷了起来,凑近沈玉芙,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李公公他根本就不是真太监!他原是江南顾家的幼子顾瑾,十年前顾家遭难满门抄斩,他被奶娘换出一条性命,后来买通宫里的老太监,用锁阳散瞒天过海入了宫,隐姓埋名到今日!”
沈玉芙捏着书页的指尖猛地收紧,书页被她掐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她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是真的!”春桃急声道,“陆大哥说,当年押送顾家眷口、私吞财物的就是李德全,李公公蛰伏八年,就是为了复仇!他手腕上的疤,是逃难时被追兵砍的……他根本没净身,那锁阳散只是掩人耳目,不伤根本啊!”
沈玉芙怔怔地坐着,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起御书房里李谨低眉顺眼的模样,想起他字字铿锵举证时挺直的脊梁,想起他望着自己背影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光。原来那些温顺恭敬,全是伪装;原来那场滴水不漏的反击,是筹谋了八年的复仇。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御花园的蔷薇架下,那个眉目清俊的少年,腕间一道浅浅的疤,正与如今的李谨重合。
殿内静了许久,沈玉芙才缓缓回过神,指尖冰凉,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此事…要是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万万不可被旁人知道,定要守口如瓶。”
春桃连忙点头,心还在怦怦直跳:“奴婢晓得轻重!只是娘娘,李公公他……”
沈玉芙没再说话,目光落回窗外的蔷薇上,眸色沉沉,辨不出是惊是疑,还是别的什么,淡淡的说了句:“要加快脚步了。”
暮色四合,芙芷宫的晚膳刚撤下,沈玉芙正坐在窗前擦拭一支旧玉簪——那是多年前御花园偶遇时,少年顾瑾遗落的物件。
窗棂忽然被轻轻叩了两下,春桃在外头低声禀报:“娘娘,李公公求见。”
沈玉芙指尖一颤,玉簪险些滑落。她定了定神,将簪子藏入袖中,淡淡道:“让他进来。”
李谨缓步走入,一身靛蓝太监服,身姿挺拔。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映得他眉眼柔和了几分,却少了往日的恭顺。他反手关上门,对着沈玉芙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却不再是刻意压细的腔调:“臣……顾瑾,见过芙妃娘娘。”
这一声“顾瑾”,掀开了沈玉芙尘封多年的记忆。她猛地站起身,指尖攥得发白,眼底翻涌着震惊与不敢置信:“你……你果然是……”
顾瑾抬眸,目光落在她紧握的袖口上,眸色温柔得近乎缱绻。他缓步上前,腕间那道浅疤在灯影下格外清晰:“娘娘袖中,可是还收着当年臣遗落的那支白玉簪?”
沈玉芙下意识地攥紧袖口,喉间一阵酸涩。她想起那年春日,蔷薇架下,少年郎眉目清俊,不慎遗落了玉簪,被她拾得,却还没来得及归还,便听闻了顾家满门抄斩的噩耗。
“当年……你竟没死。”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瑾低笑一声,笑意里却满是苦涩:“苟活罢了。顾家蒙冤,满门忠魂葬于黄沙,臣唯有隐姓埋名,入宫蛰伏,才能一点点查清真相,为族人报仇。”他望着沈玉芙,目光灼热,“这些年,臣看着娘娘在深宫步步为营,看着娘娘护着太子,多少次……都险些忍不住上前相认。”
沈玉芙望着他眼底的深情与痛楚,鼻尖一酸,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她取出那支白玉簪,递到他面前,声音轻颤:“这些年,它一直……”
顾瑾接过玉簪,指尖抚过簪身上的刻痕,那是他年少时亲手雕的蔷薇纹。他抬眸看向沈玉芙,目光里翻涌着压抑了八年的情愫,一字一句道:“臣此生,上为顾家洗冤,下护娘娘周全。纵是身如浮萍,命如草芥,亦不悔。”
沈玉芙红了眼睛,泪珠在眼眶打转,朱唇轻张,“这些年苦了你了。”
李谨轻蔑一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眼角不经意间划过一滴泪,又迅速地消失,仿佛这滴泪从没出现过一样。
殿外晚风拂过,卷起一阵蔷薇香,昏黄的灯影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交叠着,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疏离。
顾瑾摩挲着玉簪上的蔷薇纹,指尖的温度透过玉质传过来,带着几分沉郁的力道:“当年顾家一案,看似是通敌叛国的铁证,实则处处都是破绽。那封所谓的‘通敌密信’,笔迹模仿得再像,也少了父亲平日行文的习惯;还有边关送来的‘人证’,自始至终都未曾公开对质。”
沈玉芙垂眸,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声音压得极低:“此事牵扯甚广,若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仅凭淑妃之父那点能耐,绝不可能扳倒江南望族顾家。”她抬眼看向顾瑾,眸色沉沉,“如今李德全虽已倒台,但他不过是颗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怕是还藏在暗处。”
“娘娘说得是。”顾瑾颔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我入宫八年,暗中查探,发现当年经手顾家案的官员,近半数都曾受过皇后家族的恩惠。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皇后行事素来滴水不漏,没有确凿证据,动她分毫,都可能引火烧身。”
沈玉芙指尖一顿,想起御书房里萧彻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心头渐渐清明:“陛下对当年的案子,怕是也存着疑虑,只是碍于朝堂制衡,不愿轻易动皇后一族。”她看向顾瑾,目光里多了几分笃定,“你如今已是内侍省副总管,能接触到宫内不少秘档;我在后宫多年,也有些人脉。我们二人联手,一明一暗,定能挖出当年的真相。”
顾瑾望着她,眸色渐暖,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臣,信得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