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芙芷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晓露,沾着几分暮春的凉意。
沈玉芙是被外间的喧哗声惊醒的。她披了件素色披风坐起身,指尖刚触到窗棂,就听见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慌急,隔着纱帘传进来:“娘娘,快醒醒!出事儿了!”
春桃掀帘进来时,脸色白得像纸,手里捏着一枝蔫败的蔷薇——正是昨日萧煜折来的那枝。“娘娘,方才内务府的人来清点花草,说御花园那架粉蔷薇……被人连根掘了!”
沈玉芙的心猛地一沉。
那架粉蔷薇是先皇后亲手种下的,虽不及其他名花贵重,却因沾了先皇后的名分,在御花园里算是个特殊的存在。昨日她和萧煜折花的事,分明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如今蔷薇被掘,明摆着是有人要借题发挥,把火烧到她和太子身上。
“还有……”春桃的声音更低,几乎带着哭腔,“外头都在传,说……说娘娘您恃宠而骄,不满先皇后的遗物,特意让人挖了那蔷薇;还说太子殿下……是为了讨好娘娘,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沈玉芙捏着披风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好一招釜底抽薪。
昨夜琼林宴上萧彻的敲打还在耳边,今日就出了这档子事,分明是有人看准了她和太子之间的那点流言,故意挑事,想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她正思忖着,外头又传来脚步声,是总管太监李德全,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芙妃娘娘,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往御书房面圣。”
“怎么办啊娘娘?”春桃面色恐慌的说道
沈玉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小声说道“有人坐不住了,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掀起什么浪花”她抬手理了理鬓发,声音平静地对外说:“知道了。”
“替本宫取那件青色的宫装来,首饰……就选那支素银簪子。”
越是风口浪尖,越要收敛锋芒。
她梳妆时,春桃在一旁低声道:“娘娘,要不要……要不要传个话给太子殿下?”
沈玉芙动作一顿,随即摇头。“不必。此时传信,只会落人口实。”
她走到镜前,望着镜中那张素净了许多的脸,眼底一片冰冷。这深宫的风,说来就来,半点由不得人。昨日的琼林宴还是歌舞升平,今日就已是暗流汹涌。
她刚踏出芙芷宫的宫门,就看见不远处的甬道上,太子萧煜正一身朝服,面色凝重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两人目光相撞,萧煜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与担忧,刚要开口,沈玉芙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脚步未停,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萧煜极轻地说了一句:“娘娘放心,此事与你无关。”
沈玉芙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御书房
御书房的紫檀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头的天光,只余窗棂漏进几缕碎金,落在满地的金砖上,映得那些摊开的奏折都泛着冷光。
沈玉芙刚踏进门槛,就觉出了压抑的气氛。萧彻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手边搁着一柄青玉如意,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如意上的纹路,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威压。
阶下站着的,正是太子萧煜。他一身朝服未卸,肩头还沾着晨露的湿意,脊背挺得笔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看见沈玉芙进来,他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敢出声。
“跪下。”
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沈玉芙的心上。她依言屈膝跪下,脊背却依旧挺直,目光平视着御案的一角,不卑不亢:“臣妾参见陛下。”
“昨日琼林宴后,御花园那架先皇后手植的蔷薇,是你让人掘的?”萧彻开门见山,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带着锋芒。
沈玉芙叩首,声音平静:“臣妾不敢。先皇后贤德,臣妾素来敬重,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敢?”萧彻冷笑一声,随手抓起案上的一份奏折掷了下来,奏折“啪”地落在沈玉芙面前,“满宫的流言都传遍了,说你恃宠而骄,不满先皇后的遗物,又说太子为博你欢心,甘愿铤而走险。众说纷云,你让朕如何信你?”
那奏折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弹劾她与太子的言辞,字迹锐利,显然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沈玉芙看罢奏折,却依旧镇定:“流言止于智者。昨日臣妾与太子折花,不过是遵陛下旨意,折的也只是一枝花枝,何曾动过根本?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挑拨陛下与臣妾、与太子的关系。”
“栽赃陷害?”萧彻挑眉,目光转向阶下的萧煜,“煜儿,你来说。昨日你与芙妃折花之后,可曾再去过御花园?”
萧煜抬眼,迎上萧彻锐利的目光,朗声道:“儿臣回父皇,昨日与芙妃娘娘回宴后,儿臣便回东宫处理政务,直至深夜,未曾再踏足御花园半步。此事与娘娘无关,若父皇要追责,儿臣愿一力承担。”
他这话,竟是要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沈玉芙心头猛地一颤,险些失态抬头。她攥紧了掌心,指甲嵌进肉里,才勉强压下那股冲动。
“一力承担?”萧彻的声音更冷了,“你拿什么承担?承担你觊觎父皇妃嫔的罪名,还是承担你不敬先皇后的罪名?”
这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萧煜的心上。他脸色一白,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嘴唇欲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玉芙深吸一口气,再度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清晰:“陛下明鉴。臣妾入宫三月,蒙陛下恩宠,方能安身立命。臣妾惜命,更惜沈家满门的荣辱,断不敢行此悖逆之事。太子殿下仁厚,昨日折花亦是谨守本分,何来觊觎一说?此事背后定有推手,还请陛下彻查,还臣妾与太子一个清白。”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李谨求见。”
萧彻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耐:“一个小太监,也敢来搅御书房的局?让他滚。”
“陛下,”李谨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低沉而恭敬,“奴才手中有一物,或许能解陛下的疑虑。”
萧彻的目光骤然一凝。
沈玉芙心想,他来做什么?是来落井下石,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