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

画室的窗户敞着，穿堂风卷着松节油的味道飘出来。江叙帮杨雨婷把画靠在墙角，指尖扫过一幅未完成的画——是片篮球场，阳光炽烈，场边的观众席上画了个模糊的身影，扎着马尾，像是在朝场上挥手。

“这是你画的？”他指着画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上周体育课画的速写。”杨雨婷擦了擦额角的汗，“总觉得篮球场的氛围特别好，大家跑起来的时候，风里都带着劲儿。”

江叙的心跳漏了一拍。上周体育课，他打了场篮球赛，最后一个三分球进的时候，他下意识往观众席看，正好撞见杨雨婷举着速写本，对着他的方向笑。原来那时候，她是在画他。

“等画完了，能给我看看吗？”他挠了挠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些。

“当然可以。”杨雨婷弯起眼睛，“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打球别太拼命，上次看你摔那一下，我都替你疼。”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上周和隔壁班打友谊赛时，他为了抢一个球摔在地上，膝盖蹭掉了一大块皮。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杨雨婷会不会在看，硬是咬着牙爬起来继续打，现在听见她这句关心，膝盖上的伤疤好像都不疼了。

“知道了，下次注意。”他笑得露出小虎牙，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水果糖。

从画室出来，正好撞见林深抱着个篮球站在走廊尽头。“江叙，下节课体育课，要不要打一场？”林深扬了扬手里的球，语气带着点挑战的意味。

“来就来。”江叙骨子里那点好胜心被勾了起来，尤其是在林深面前，他总忍不住想证明点什么。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篮球场被围了个圈。江叙穿着白色运动T恤，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却丝毫挡不住眼里的光。他运球、突破、上篮，动作干净利落，每次得分都会朝观众席挥挥手，引来一片欢呼。

杨雨婷站在人群里，手里攥着瓶矿泉水，眼睛跟着江叙的身影转。他跑起来的时候，风会掀起他的衣角，像只展翅的鸟，浑身都透着少年人的鲜活。

“江叙今天状态真好。”旁边的女生小声议论，“你看他刚才那个三分，帅呆了！”

杨雨婷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有点骄傲，好像那声欢呼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中场休息时，江叙径直朝她跑过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水。”他声音有点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杨雨婷赶紧把手里的水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滚烫的温度让她心里一颤。江叙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喉结滚动，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留下深色的痕迹。

“打得真棒。”她由衷地说。

“那是，也不看是谁。”他得意地挑眉，刚想再说点什么，林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条毛巾，自然地搭在杨雨婷肩上。

“太阳大，挡挡。”林深对杨雨婷笑了笑，又转向江叙，“休息够了？该下半场了。”

江叙看着那条搭在杨雨婷肩上的毛巾，是林深常用的那条，深蓝色，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矿泉水瓶有点凉，凉得刺骨。

下半场开始后，江叙打得更猛了。他像头憋着股劲的小兽，一次次冲向篮筐，甚至在一次抢球时和林深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摔在地上，江叙的手肘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没事吧？”林深先爬起来，伸手想拉他。

“没事。”江叙避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手肘已经红了一片。他抬头看向观众席，杨雨婷正皱着眉朝他这边望，眼里满是担忧。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刚才那股拼劲有点可笑。他想赢，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可摔在地上的瞬间，他最怕的不是疼，是她眼里的担忧会分一半给别人。

最后一个球，江叙明明有机会投进，却在起跳的瞬间犹豫了。他看见林深站在篮下，也看见杨雨婷正紧张地攥着拳头，忽然就没了力气。球砸在篮板上，弹了出去，林深跳起来接住，轻松投进。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林深队赢了。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林深被队友围起来庆祝，他却拨开人群，走到杨雨婷身边，笑着说：“赢了，请你喝汽水。”

“好啊。”杨雨婷的目光却越过他，看向站在球场中央的江叙。他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风吹起他汗湿的衣角，显得有点孤单。

江叙慢慢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外套。手肘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的疼更甚。他以为阳光开朗就能吸引她的目光，以为拼命奔跑就能离她更近，可到头来，好像还是追不上那道自然落在别人身上的视线。

他抬头看向杨雨婷的方向，她正和林深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肩上还搭着那条深蓝色的毛巾。风从球场吹过，带着青草和汗水的味道，却吹不散他心里那点越来越浓的涩。

原来有些距离，不是跑得够快就能缩短的。就像此刻，他站在球场这头，她站在那头，中间隔着喧嚣的人群，也隔着他不敢说出口的，沉甸甸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