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边挂了道浅浅的虹。江叙背着书包往家走,帆布鞋踩过水洼,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在替他没说出口的话打节拍。
路过小区门口的文具店,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货架上摆着一沓浅粉色的信纸,边角印着细碎的樱花,和杨雨婷笔记本上的图案很像。他犹豫了一下,抓了一本塞进书包,付钱时老板笑着问:“给女朋友写情书啊?”
江叙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摆手:“不是不是,就……随便写写。”说完几乎是逃似的冲出了店门,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台灯的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粉色信纸。笔尖悬在纸上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想写第一次见她时,她额前碎发被风吹起来的样子;想写她讲冷笑话时自己明明觉得不好笑,却还是跟着笑得前仰后合;想写上次她感冒请假,他盯着她空荡荡的座位,整节课都没听进去一个字。
可这些话在心里滚了千百遍,落到纸上只剩潦草的涂鸦——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扎着马尾,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太阳,太阳旁边又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忽然想起上周班会,班主任让大家写下自己的理想大学,杨雨婷站起来说想去南方的城市,说那里冬天不会太冷,还有成片的桂花树。
“我也想去南方。”江叙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赶紧拿出地理地图册,在南方那片区域圈圈画画,指尖划过一个又一个城市名,心里默默盘算着——哪个城市离她想去的地方最近?哪个城市的大学,既有他擅长的物理系,又有她喜欢的中文系?
正看得入神,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班级群里的消息。林深发了张照片,是杨雨婷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配文是:“某同学看书看睡着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下面一堆人起哄,杨雨婷回了个“追杀”的表情包,林深又发了个“求饶”的,群里笑成一片。
江叙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她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林深总能那么自然地出现在她身边,捕捉到她这样那样的瞬间,而自己呢?只能隔着屏幕,偷偷收藏她的样子。
他点开和杨雨婷的聊天框,里面还停留在上周的对话。他问她数学题的解法,她发来一长串语音,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他把那几条语音听了不下二十遍,直到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现在,他想给她发点什么。打了“今天的雨好大”,觉得太傻,删了;打了“你作业写完了吗”,又觉得太刻意,删了;最后只打了个“在吗”,却在发送键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夜深了,他把那本没写完的信纸放进抽屉最深处,上面压着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信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道没说出口的告白,被藏在了厚厚的习题册下面。
第二天上学,江叙在走廊里遇见杨雨婷。她抱着一摞画纸,额头上沁着薄汗,看见他就眼睛一亮:“江叙,帮我个忙呗?美术老师让把这些画搬到三楼画室,我一个人有点费劲。”
“好啊。”江叙立刻接过一半画纸,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夏天里冰镇的柠檬汽水。
“昨天谢谢你的书签,我夹在《小王子》里了,特别好看。”杨雨婷边走边说,脚步轻快。
“你喜欢就好。”江叙的声音有点发紧,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走到楼梯口,林深从上面下来,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搬画呢?我来吧。”说着就想接过杨雨婷手里的画。
“不用不用,我们快到了。”杨雨婷摆摆手,又转头对江叙说,“你看,画室就在那儿。”
江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阳光透过画室的玻璃窗,照得里面亮堂堂的。他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说什么。至少现在,他还能和她并肩走在同一段楼梯上,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能帮她分担一点重量。
只是这份微小的庆幸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怕这短暂的并肩只是偶然,怕前面的路口,她会和别人拐向另一个方向。
就像此刻,林深站在楼梯平台上,笑着等在那里,目光落在杨雨婷身上,自然又坦荡。江叙低头看着手里的画纸,上面画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金灿灿的,像他努力维持的阳光笑容,可花盘深处,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