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2)

朱徽茵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笔筒上，但眼神已然放空，显然思绪飘向了远方。那些用密码本传递情报的日日夜夜，那些需要极致细心和敏锐才能破解的电文，那些隐藏在寻常数字下的生死指令……画面纷至沓来。

然而，预想中的退缩和警惕并没有出现。几秒钟后，她极其轻微地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向明诚，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微笑，眼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是啊，”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确实很像。需要最好的‘发报员’和‘接收员’，才能不出错。”

她接下了他的比喻，甚至完善了它。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明白，我记得，而且我不怕提起。

那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层薄冰，伴随着这个关于密码和瓷器的奇特比喻，“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暖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涌动。他们不再需要刻意回避那个共同的过去，反而可以以一种只有他们才懂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触碰它，承认它的存在。

明诚的心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释然和一丝奇特的悸动。他也回以一笑，不再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参观，气氛变得完全不同了。他们之间的交谈不再仅仅是关于瓷器的知识和客套的欣赏，开始多了一些更私人的、更贴近内心的东西。

他们会讨论某件瓷器给人的感觉是“沉稳”还是“跳脱”，会猜测制作它的匠人怀着怎样的心情，会聊起小时候见过的类似器物，只是语气里都带着一种克制的怀念，小心地不触及具体的人物和地点。

在一件釉色饱满绚丽的乾隆粉彩瓶前，朱徽茵看着那繁复华丽到极致的纹饰，轻轻说：“有点过于热闹了。” 

明诚表示同意：“嗯，不如宋瓷的极简之美耐看。”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有时候，最简单的指令，反而最有效。”

朱徽茵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光微微闪动，然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明诚也笑了起来。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立刻收敛了笑容，但那种心有灵犀的愉悦感，却久久不散。

看完展览，时间已近中午。他们随着人流走出博物馆，外面的阳光正好。 

“谢谢你，陈先生，”朱徽茵真诚地说，“今天学到了很多。”她的称呼没变，但语气里的温度已然不同。

 “我也很愉快，苏小姐。”明诚回应道，“能有人一起欣赏和讨论，感觉很好。

两人站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一时都没有提出下一步的打算，也没有立刻告别。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那边有个热狗摊，”明诚指了指广场一角，“味道据说不错。要不要……尝尝看？”这次的邀请，少了之前的谨慎试探，多了几分自然的随意。

朱徽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明亮：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