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找林小凡组队后，璟言没耽搁，当天下午就去了外门弟子聚居的“听竹苑”。
听竹苑名副其实，一片青翠竹林掩映着几十栋白墙灰瓦的小院，比璟言那个偏僻的丙字院热闹多了。院门口的空地上，三五成群的弟子聚在一起，话题几乎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小比和组队。
璟言抱着煤球穿过竹林时，能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些目光大多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不加掩饰的疏离。
“看，是闲云峰那个……”
“遇刺的那个？命真大。”
“听说他那只猫有点邪门，上次毒沼……”
“嘘，小声点。”
窃窃私语像风一样钻进耳朵。璟言面不改色，径直走到听竹苑丙区十七号院——这是林小凡升入外门后分配到的住处。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木棍破空声。璟言推门进去，看见林小凡正满头大汗地练习一套基础棍法。动作有些僵硬，但一招一式很认真，汗水把粗布弟子服的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小凡。”
林小凡闻声回头，看见璟言，眼睛一亮，收了棍子跑过来：“璟言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璟言笑了笑，目光扫过院子。比他的丙字院还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墙角种了几株不知名的草药，绿油油的，“练得怎么样？”
“还行……”林小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总感觉灵力运转不顺，棍子挥出去轻飘飘的。”
璟言心里一动。他想起了那些护身符，还有杂役处弟子虚弱的症状。“小凡，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容易累，或者修炼时灵力滞涩？”
林小凡想了想，摇头：“没有啊。就是……就是晚上有时候睡不踏实，老觉得心里慌慌的，但白天还好。”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师兄，是不是跟那些护身符有关？”
“可能。”璟言没把话说死，“总之你自己多留意。对了，我来是想问你，外门小比组队的事。”
林小凡眼睛更亮了：“师兄你要组队吗？带我一个！”说完又有点忐忑，“我……我实力弱，怕拖你后腿……”
“拖什么后腿。”璟言拍拍他肩膀，“三人队，算上你，我，还有一个钱多多师兄。”
“钱师兄？”林小凡显然听说过钱多多的“名声”，表情有点微妙，“他……靠谱吗？”
“消息很灵通。”璟言说，“而且他说他有云雾谷的地图。”
有地图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林小凡立刻点头：“那行！我听师兄的！”
组队的事就这么定下了。两人约好第二天一早去事务殿登记，璟言便离开了听竹苑。
回去的路上，他刻意绕道经过外门最热闹的“论道坪”。此刻论道坪上人声鼎沸，几十个弟子聚成大大小小的圈子，都在讨论组队的事。不时能听到：
“赵师兄，你练气三层了，带带师弟呗！”
“李师姐，我们这边还缺个剑修，你剑法好……”
“王兄，咱俩再找个防御强的，稳了！”
气氛热烈得像个大型相亲现场。璟言抱着煤球站在边缘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弟子走过来，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问：“这位师弟，你队伍还缺人吗？”
璟言一愣：“我？”
“对。”黑壮弟子点头，“我看你……嗯，气质独特。”他说得很委婉，但眼神里明显带着试探。
这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的。璟言刚想开口介绍自己的队伍配置，旁边忽然挤过来一个瘦高个，拉住黑壮弟子，压低声音：“张猛你疯了？他是闲云峰陈璟言！”
张猛脸色一变：“哪个陈璟言？”
“就那个得罪了王管事，前几天还被刺杀的那个！”瘦高个声音压得更低，但璟言听得清清楚楚，“跟他组队，你想被穿小鞋啊？听说执法堂那边王管事虽然关着，可他上头有人！这次小比监督的执事里，好几个都跟王管事交情不浅……”
张猛眼神闪烁了几下，对璟言扯出个尴尬的笑：“那个……不好意思啊师弟，我刚想起来我已经有队伍了。”说完拽着瘦高个匆匆走了。
璟言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人堆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喵。”煤球在他怀里叫了一声，尾巴扫了扫他的胳膊。
像是在说：看吧。
接下来半个时辰，璟言又遇到了三次类似的“搭讪-认出-婉拒”循环。最离谱的一次是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圆脸弟子，都已经掏出身份玉牌准备登记了，旁边突然冒出来个“好心人”，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几句，圆脸弟子脸色立刻白了，对璟言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突然肚子疼，得去趟茅房！”然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璟言：“……”
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瘟神附体”了。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在他准备离开论道坪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弟子服的少年怯生生地走过来，声音细得像蚊子：“陈、陈师兄……”
璟言回头。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瘦得像根豆芽菜，脸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蜡黄。“你是？”
“我叫周小豆，是、是杂役处新升上来的。”少年紧张地绞着手指，“我……我听说您队伍还缺人，我、我能加入吗？我虽然实力弱，但我能干活！探路、背行李、守夜都行！我、我吃得也少！”
他说得急切，眼神里满是渴望和不安。
璟言看着他单薄的身板和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心里叹了口气。这少年，多半也是被人排挤，找不到队伍，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他这个“瘟神”。
“你为什么想加入我的队伍？”璟言问。
周小豆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因为……因为您之前在杂役处，帮李二狗他们说过话。李二狗是我同乡，他说您是好人。”他抬起头，眼里有点水光，“其他师兄师姐……都嫌我弱，嫌我穷，嫌我晦气……”
璟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抱歉，我队伍人已经满了。”
周小豆眼里的光瞬间灭了，头垂得更低：“哦……打扰师兄了。”他转身要走，背影萧索得像片落叶。
“等等。”璟言叫住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品质一般的碧磷矿边角料，本来打算扔的，“这个你拿着，去易物坊换点贡献点，买些丹药补补身体。”
周小豆愣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布袋，没接。
“拿着。”璟言把布袋塞进他手里，“好好修炼。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周小豆握着布袋，眼圈红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师兄！”然后抹着眼睛跑了。
煤球在璟言怀里抬起头，看着他。
「心软。」
“就当积德了。”璟言揉了揉它的脑袋。
……
第二天一早，璟言带着林小凡和钱多多，准时出现在事务殿的组队登记处。
登记处排着长队，各个队伍看起来都兵强马壮。有清一色练气三层的“精锐队”，有配置均衡的“剑法盾”组合，还有几个名声在外的外门高手带的队伍，周围围着一圈恭维的人。
相比之下，璟言这边就寒酸多了。
他本人，练气一层（表面），抱着只猫。林小凡，刚升外门，练气一层，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钱多多，胖乎乎，笑眯眯，身上挂满了各种小布袋、小铃铛、小罗盘，走起路来叮当乱响，像个移动的杂货铺。
三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噗……那是什么组合？”
“闲云峰的陈璟言，听说另外两个，一个刚升外门，一个是那个倒卖消息的钱胖子……”
“这队能干嘛？去云雾谷野炊吗？”
“我赌他们在里面撑不过一天。”
议论声毫不掩饰。林小凡脸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钱多多倒是脸皮厚，还乐呵呵地跟几个相熟的弟子打招呼，顺便推销他新到的“驱虫香”：“云雾谷蚊子多，来一包？十个贡献点，童叟无欺！”
轮到他们登记时，负责记录的执事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眉头微皱：“队伍名称？”
璟言还没想好，钱多多已经抢答：“废柴联盟！”
执事笔一顿：“……什么？”
“废柴联盟！”钱多多声音洪亮，“低调，朴实，有内涵！”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璟言捂脸。林小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执事嘴角抽了抽，在登记簿上写下“废柴联盟（陈璟言、林小凡、钱多多）”，然后递过来三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色玉牌：“滴血绑定，这是你们的队伍信物，也是传讯玉符。七日后辰时，山门集合，迟到不候。”
三人各自刺破指尖，滴血在玉牌上。血液渗入，玉牌亮起微光，正面浮现出各自的名字和“废柴联盟”四个小字，背面则是一个简单的联络阵法。
登记完成，离开事务殿时，身后还有笑声传来。
“废柴联盟……哈哈哈，他们还真敢叫！”
“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走在回闲云峰的山路上，林小凡垂头丧气：“钱师兄，你干嘛起这么个名字……”
“这你就不懂了。”钱多多摇头晃脑，“咱们现在越不起眼，越被人看不起，到时候才能一鸣惊人！这叫战略忽悠！”
璟言没说话。他摸着怀里温热的玉牌，又看看腕上那串灰扑扑的镇魂石珠子。
云雾谷，七日后。
他低头，对上煤球琥珀色的眼睛。
煤球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埋进他臂弯里。
脑内的声音懒洋洋响起：
「废柴联盟？还行。比那些‘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强。」
至少，诚实。
璟言笑了笑，抬头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废柴就废柴吧。
他倒要看看，这废柴联盟，能烧出多大的火。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