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那筐碧磷矿从执法堂出来，璟言没急着去炼器堂，而是先拐了个弯，回了趟丙字院。
他得先把墙角那两百多斤“私货”处理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璟言一眼就看见破席子下那堆矿石还在——幸好没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摸走。他放下背上的筐，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蹲下来开始分拣。
“这块磷光足，给煤球做个猫窝底座不错……这块杂质多，拿去换贡献点……咦，这块形状挺特别。”璟言拿起一块巴掌大、边缘薄如刀片的矿石，对着阳光看了看。矿石内部有细密的暗金色纹路，在幽绿的底色下若隐若现。
煤球不知何时跳到了矿石堆上，低头嗅了嗅那块带金纹的矿石，尾巴竖了起来。
「这个，留下。」脑内的声音难得正经了一瞬。
“你要这个？”璟言把矿石递过去。
煤球没接，只是用爪子把矿石拨拉到一边，然后继续趴下打盹，那意思很明确：先收好，以后有用。
璟言把那块金纹碧磷矿单独放到一边，又把剩下那些品质上乘、形状规整的挑出来大概五十斤——这些他打算留着，万一以后要炼个什么东西呢？虽然他现在连炼器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剩下的两百来斤矿石被他重新捆扎好，扛起来直奔外门的“易物坊”。
易物坊是片露天广场，青石板铺地，四周搭着简易的竹棚。此刻正值午后，坊内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法器碰撞声响成一片。空气里混杂着金属灼烧后的焦味、灵草特有的清香，以及某种……类似汗臭和脚丫子混合的微妙气息。
璟言扛着矿石走进来，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新面孔啊？卖什么？”一个蹲在竹棚下、面前摆着几把锈迹斑斑飞剑的干瘦青年抬眼问道。
“碧磷矿，刚从毒沼采的。”璟言老实回答。
“毒沼？！”旁边一个正在挑选符纸的胖子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肉抖了抖，“小兄弟，吹牛也得打个草稿吧？那地方是单人能去的？”
璟言还没说话，不远处一个摊位后突然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是钱多多。他眼睛一亮，噌噌噌跑过来，伸手就从璟言的筐里抓了块矿石，举高对着光看：“哎哟喂！还真是上好的碧磷矿！这磷光，这质地！陈师弟，你这批货色可以啊！”
他这一嗓子，半个易物坊的人都看了过来。
“真是碧磷矿？”
“看着成色确实不错……”
“钱胖子都这么说了，应该假不了。”
先前质疑的胖子凑过来，拿起一块掂了掂，又用指甲刮了刮断面，眼睛顿时亮了：“小兄弟，这些矿怎么卖？”
璟言其实也不知道行情，只能硬着头皮说：“按斤换贡献点，或者……换些基础炼器材料。”
“贡献点好说！”胖子搓着手，“市价一斤碧磷矿大概三个贡献点，你这品质好，我给你算三个半！这两百斤……七百贡献点！怎么样？”
七百贡献点！璟言心里快速算了算，外门弟子每月基础供奉才五十点，这差不多是一年的量了。他正要点头，旁边钱多多突然插话：“慢着慢着！张胖子，你可不厚道啊！这矿石刚从毒沼出来，还带着地气呢，炼器成功率至少能高一成！三个半？至少四个！”
胖子瞪了钱多多一眼：“死胖子，哪儿都有你！四个就四个！小兄弟，八百贡献点，全要了！”
璟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加价弄得有点懵，下意识看向钱多多。钱多多冲他眨了眨眼，比了个“信我”的口型。
“成交。”璟言点头。
交易很快完成。璟言的身份玉牌上多了八百贡献点，沉甸甸的数字让他有种不真实感——要知道几天前他还为半块馊饭发愁呢。
胖子美滋滋地叫人把矿石搬走，临走前还塞给璟言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小兄弟，以后有好货直接来找我张富贵！炼器堂我熟！”
等胖子走远，钱多多凑到璟言身边，嘿嘿笑道：“怎么样，陈师弟，我这一嗓子值五十贡献点不过分吧？”
璟言失笑，从玉牌里划了五十点给钱多多：“多谢钱师兄。”
“客气啥！”钱多多收了贡献点，心情大好，“对了，你刚才说要换炼器材料？想炼什么？飞剑？护甲？还是……给那位猫大爷弄个什么玩意？”他指了指璟言怀里露出个脑袋的煤球。
煤球懒洋洋地瞥了钱多多一眼，又把头缩了回去。
“想试试做个项圈。”璟言从怀里掏出那个从集市上买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环，“把这个重新炼一下，镶点东西。”
钱多多接过金属环，翻来覆去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玩意儿……材质有点怪啊。不像铁，不像铜，也不是常见的灵材。你从哪儿弄的？”
“集市上捡的，煤球喜欢。”
“猫大爷喜欢？”钱多多眼睛转了转，突然压低声音，“陈师弟，我多嘴一句，你这猫……不简单吧？毒沼那事儿，真是一个人办的？”
璟言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运气好，没遇到厉害的妖兽。”
“行吧，你说是运气就是运气。”钱多多也没深究，笑嘻嘻地转移话题，“要做项圈的话，得去炼器堂租个工位，再买点辅材。走，我带你认认路！”
两人穿过易物坊，来到一片更加喧闹的区域。十几座高矮不一的炉子排列在空地上，有的炉火熊熊，冒着青烟；有的已经熄火，炉边坐着满头大汗的弟子在打磨法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空气热得像是盛夏。
炼器堂的执事是个打着赤膊、浑身腱子肉的光头大汉，胸口有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他正拎着个巨大铁锤，对着一块烧红的金属猛砸，每一锤下去都火星四溅。
钱多多显然是熟客，凑上去喊了声：“赵师兄！”
光头大汉停下手里的活，抹了把汗，瓮声瓮气地说：“钱胖子，又来倒卖边角料？”
“哪能啊！这次是带这位陈师弟来租工位！”钱多多把璟言往前推了推，“他想炼个小玩意儿。”
赵执事打量了璟言几眼，目光在他怀里鼓囊囊的位置停留了一瞬——煤球似乎动了一下。他也没多问，粗声说：“最低级的工位，一个时辰十个贡献点，炉火自备燃料。那边有基础工具，损坏照价赔偿。”
十个贡献点一个时辰！璟言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老实交了钱。
赵执事扔给他一块木牌，指了指角落一个看起来最旧、炉膛里还有积灰的小炉子：“那个，用完了自己打扫干净。”
璟言抱着煤球，拎着那袋刚用贡献点换来的基础材料——几两“软银丝”、一小块“温玉”、一把最低级的刻灵刀，还有一小袋助燃的“火磷粉”，走向那个角落工位。
钱多多没跟过来，说是要去打听点“新消息”，走之前还挤眉弄眼地说：“陈师弟，炼好了让猫大爷戴上，说不定能触发隐藏属性呢！”
璟言哭笑不得。
工位很简陋，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上面固定着那小炉子，旁边挂着把旧锤子、一把铁钳、一个水槽。炉子底下有个凹槽，是放燃料的地方。
璟言先把炉膛清理干净，然后按照旁边贴的简易说明，把火磷粉倒进凹槽，用打火石点燃。
“轰”的一声，幽蓝色的火焰窜了起来，热度扑面而来。
“第一步，加热金属……”璟言拿起那个金属环，用铁钳夹着，小心翼翼伸进火焰里。
金属环在火焰中逐渐变红，表面的锈迹开始剥落。但奇怪的是，烧了快半柱香时间，金属环只是发红，丝毫没有变软或者熔化的迹象。
“这玩意儿熔点这么高？”璟言有点傻眼。他买的那点火磷粉，最多烧一个时辰啊！
煤球从他怀里跳出来，蹲在石台上，歪着头看炉火。突然，它伸出爪子，对着炉子方向，轻轻“拍”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音，但璟言明显感觉到，炉子里的火焰颜色变了——从幽蓝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色，温度骤升！石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我去！”璟言吓了一跳，差点把铁钳扔了。
金属环在白色火焰中，终于开始软化，表面流淌出暗金色的光泽——正是璟言之前在那块特殊矿石上看到的纹路颜色！
「就是现在，塑形。」脑内的声音提示。
璟言赶紧收回心神，集中注意力。他左手铁钳固定金属环，右手拿起那把旧锤子，回忆着刚才看赵执事捶打时的发力方式，轻轻敲了下去。
“铛！”
声音清脆，带着奇特的回响。金属环被敲中的地方，微微凹陷，形状开始改变。
璟言福至心灵，脑子里忽然闪过煤球伸懒腰时脖颈的弧线，尾巴摆动时的流畅曲线……他下锤的节奏和角度不自觉地开始调整。
铛、铛、铛……
敲击声从生涩变得连贯。金属环在锤下慢慢变形、延展，逐渐形成一个开口的、带有天然流水纹路的环状。原本锈迹斑斑的表面彻底脱落，露出底下暗沉如夜空、却又隐隐有金芒流动的材质。
璟言自己都看呆了——这真是他敲出来的？
「温度要降了，快镶嵌。」煤球的声音再次提醒。
璟言连忙把软化后的环胚夹出来，放在石台上。他用刻灵刀——其实就是一把特别锋利坚硬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温玉上雕刻。他想雕个简单的云纹，但手艺实在堪忧，最后出来的图案歪歪扭扭，像个被踩了一脚的包子。
“算了，抽象派。”璟言自我安慰，把温玉嵌进环胚预留的凹槽里。
接着是编织软银丝。他本想编个复杂的绳结，结果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最后只能弄成最简单的扭股绳，穿过环胚两端的孔洞，做成可以调节大小的系带。
整个过程，煤球就蹲在旁边看。当璟言满头大汗地把成品举起来时，煤球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那个“抽象派”温玉。
「丑。」评价毫不留情。
“……将就一下吧，猫主子。”璟言苦笑，“第一次做，能成形就不错了。”
他把项圈递过去。煤球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低头，把脑袋凑了过来。
璟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心地把项圈套在煤球脖子上，调整好松紧。暗金色的环贴在煤球黑色的毛发上，竟然出奇的和谐。那块歪歪扭扭的温玉刚好垂在它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煤球走了几步，项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轻巧得仿佛不存在。它甩了甩头，似乎适应了，然后跳回璟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还行。」脑内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满意？
就在这时，工位外传来脚步声。钱多多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兴奋又神秘的表情，凑过来压低声音：“陈师弟，你猜我打听到什么？杂役处那边出怪事了！”
璟言心里一动：“什么怪事？”
“有好几个杂役弟子，最近莫名其妙浑身乏力，修炼时灵力滞涩，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似的！”钱多多声音压得更低，“有人说，是后山禁地跑出来的东西作祟；也有人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我看啊，没那么简单……”
璟言想起之前夜探后山时煤球的异常，还有那护身符的诡异，眉头皱了起来。
煤球在他怀里，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项圈上的温玉，极微弱地闪过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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