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闲云峰丙字院，璟言把还在睡的煤球轻轻放在那床刚铺上干草、总算有了点柔软度的木板床上，自己则迫不及待地盘膝坐在床边的泥地上——没有蒲团，只能将就。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捕捉脑海中那股玄妙的韵律。功法阁里涌入的信息流此刻沉淀下来，化作一套清晰却极为简单的呼吸法门。没有名字，没有繁复的经脉路线图，甚至没有明确的行气指引，核心只有四个字：顺应自然。
呼……吸……
呼……吸……
他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去贴合那股韵律。起初很是别扭，要么呼吸过长憋得脸红，要么节奏错乱心神浮躁。但他耐着性子，一遍遍尝试，想象着自己是一棵树，一块石头，或者……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
渐渐地，杂乱的心跳和呼吸开始平复，与脑海中的韵律隐约重合。就在某一刻，呼吸对上的瞬间——
嗡。
仿佛一根极细微的弦被拨动了一下。
周遭原本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天地灵气，似乎真的向他所在的位置，汇聚了那么一丝丝！微弱得如同春风拂面，若非他五感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体内那股因长期食用灵兽肉而累积的暖流，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沿着一个极其简单、近乎本能的路径缓缓流动起来。流动得很慢，很微弱，像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但确实在动！
有效！
璟言心中一喜，心神不免波动。这一波动，刚刚建立起的微弱感应和暖流顿时中断，呼吸节奏也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静心，再次尝试。
这一次，花了更长时间才重新进入状态，捕捉到那丝韵律。灵气再次汇聚，暖流再次流转，依旧微弱，但比刚才似乎……稳定了一点点？
他就这样反复尝试，沉浸在那种奇妙的、与周遭环境隐隐共鸣的感觉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下的冰凉，也忘记了怀揣十块灵石却无法修炼正统功法的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精神有些疲惫，腹中也传来饥饿感，才缓缓睁开眼睛。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窗户，将屋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色。煤球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蹲在窗台上，背对着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尾巴尖悠闲地左右摇摆。阳光给它黑色的皮毛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神圣？
察觉到璟言结束“修炼”，煤球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总算结束了”的意味。
「笨。」脑内的声音毫不客气，「硬邦邦地坐着，像块石头。本尊共享给你的，是让你像块石头吗？」
璟言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苦笑道：“那我该怎么练？这呼吸法好像有用，但进展太慢了，而且一不注意就断。”
煤球从窗台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怎么跟这个愚笨的两脚兽解释。
「呼吸，不是『练』。」煤球甩了甩尾巴，「是活着。你看本尊需要特意『练』呼吸吗？」
它走到门口，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扇歪斜的木门，示意璟言出去。
璟言不明所以，跟着它来到院子里。夕阳正好，将小院染得一片金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煤球走到院子里那块被璟言清理出来的、相对平整干净的空地中央，那里阳光最充足。它先是舒舒服服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就地一趴，将整个身体摊开，充分接受夕阳的温暖。它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呼吸变得极其悠长、平稳、自然。
随着它的呼吸，璟言敏锐地察觉到，以煤球为中心，周围稀薄的灵气，竟然以一种比他自己修炼时明显、顺畅得多的方式，自动汇聚过去，丝丝缕缕，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融入煤球的身体。而煤球本身，仿佛与这阳光、微风、大地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过来。」煤球的声音在璟言脑中响起，带着慵懒的睡意。
璟言走过去，学着煤球的样子，在它旁边坐下，然后……犹豫了一下，也试着躺下。硬土地硌得背有点疼，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确实舒服。
「抱着。」煤球又命令道。
璟言侧过身，小心地将煤球搂进怀里。煤球的身体温热柔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闭上眼，尝试放松全身，不再刻意去“修炼”那套呼吸法，只是自然地呼吸，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微风的轻抚，怀中小生命的起伏，以及……煤球那平稳悠长的呼吸韵律。
不知不觉，他自己的呼吸节奏，开始无声无息地向煤球的韵律靠拢、同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不再刻意控制，只是顺应着这种“同步”呼吸时，周遭汇聚而来的灵气，不再仅仅流向煤球，也分出了一部分，丝丝缕缕地，透过皮肤，渗入他的身体。而他体内的那股暖流，也如同被激活的泉眼，开始自发地、流畅地沿着那条简单的路径运转起来，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温暖的感觉从内而外弥漫开来，阳光似乎也晒进了骨子里，驱散了山间的微寒和修炼后的疲惫。精神上的些微损耗，也在快速恢复。
这……这才是正确的“修炼”方式？
抱着猫，晒太阳？
璟言有点懵，但身体和灵气的变化做不了假。这种方式，效率似乎比他刚才在屋里硬邦邦打坐要高得多，也舒服得多！
「感觉到了？」煤球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意，「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刻意强求，反落了下乘。放松，融入，让它自己过来。就像晒太阳，你不会去『抓』阳光，阳光自然会照到你。」
好像……有点道理？
「本尊给你的，不是什么高深功法。」煤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脑袋枕在璟言胳膊上，「只是最基础的『存乎自然』。你们两脚兽总喜欢把事情弄复杂。睡觉，吃饭，晒太阳，活着，本就是修行。」
活着就是修行？这话听起来简单，却让璟言心头一震。
他不再多想，彻底放松下来，抱着煤球，像两尊晒太阳的石像，静静地躺在夕阳的余晖里。呼吸同步，灵气缓聚，暖流自转。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充实感，包裹了他。
原来，修仙不一定非要正襟危坐，苦苦参悟。还可以这样，抱着一只傲娇又神秘的猫，在偏僻山头的破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呼吸着天地气息，就让修为（虽然微乎其微）慢慢增长。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清奇了？
但璟言喜欢。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最后一丝暖意消失。山风转凉，璟言才抱着已经睡得打小呼噜的煤球，起身回屋。
点起一盏劣质的油灯（用贡献点在山下杂货铺换的），就着凉水啃了点干粮，璟言感觉精神饱满，毫无倦意。他甚至觉得，下午那场“晒太阳修行”，比睡一觉还解乏。
他看了看怀里熟睡的煤球，又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铜钱和铁环。
无名呼吸法，晒太阳修行，神秘黑猫，古旧铜钱，残缺铁环，还有墙角隐藏的破损聚灵阵……
他这条修仙路，真是从一开始，就走得歪歪扭扭，却又……莫名地让人期待。
吹熄油灯，躺回铺了干草的床上。黑暗中，璟言按照下午体悟的那种“自然”韵律，缓缓呼吸，怀中的煤球也随着他的呼吸节奏微微起伏。
这一次，没有阳光，但灵气依旧在缓慢汇聚，暖流依旧在自行运转，只是速度比阳光下慢了许多。
看来，抱着煤球，无论是晒太阳还是在黑暗中，都是有效的“修炼”。只是效率有差别。
这算不算……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
璟言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赶紧打住。
睡意渐渐袭来。
在沉入梦乡前，璟言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天气好的话，还是抱着煤球去院子里晒太阳吧。
修炼嘛，怎么舒服怎么来。
反正他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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