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野猪的耳朵交上去时,负责验收的执事看着那只新鲜完整的耳朵,又看看璟言和他身后表情古怪的王莽、赵铁柱,眼神里也掠过一丝惊讶。但规矩就是规矩,凭证无误,第二场考核通过。
甲七组的成绩毫无悬念地名列前茅,毕竟用时短到离谱。当璟言他们走出试炼林,回到集合点,立刻吸引了更多复杂的目光。王莽和赵铁柱交完凭证就匆匆躲到了一边,再不敢跟璟言站得太近,偶尔瞥过来的眼神里,忌惮远远多过之前的轻视。
随着后续小组陆续返回,第二场考核也尘埃落定。三百人又淘汰了近半,只剩下最后一百五十人左右,将进入第三场,也是杂役组初选的最后一场——擂台切磋。
这一百五十人,在偌大的演武场上,按照抽签顺序,两两对决,胜者晋级,最终选出前五十名,获得参加后续外门大比的资格,同时也算是完成了杂役组的初选考核。
抽签在演武场东侧的木台上进行。剩下的杂役们排着队,依次从一个蒙着黑布的签箱里抽取自己的对手号码。
轮到璟言时,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块冰冷的木牌,翻过来一看——丁字九号。
很快,对阵表张贴出来。璟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是“丁字九号,刘大锤”。名字旁边还有简略标注:擅使重兵器,气力惊人,疑似炼体。
听起来像是个硬茬。
擂台设在演武场中央,共有五座,同时进行比试。四周临时搭起了简易的看台,不仅有剩下的杂役围观,还来了不少外门弟子,甚至一些执事也站在远处观望。气氛比前两场更加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隐隐的血腥气。
璟言的比试被安排在第一轮。当他抱着煤球走上第三号擂台时,对面也走上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这汉子身高足有八尺,膀大腰圆,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油光发亮,手里提着一柄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八角铜锤,锤头比他脑袋还大。正是刘大锤。
刘大锤看见璟言,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猫,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瓮声瓮气地开口:“小子,你就是陈璟言?听说你前两场挺能取巧?”
璟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师兄,请多指教。”
“指教?”刘大锤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躲躲闪闪、靠旁门左道的家伙!擂台比的是真本事!把你那猫扔下去,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和起哄声。不少人都想看璟言这个“取巧”出名的家伙,在硬碰硬的擂台上怎么应对。
负责裁判的执事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宣布规则:“擂台比试,点到即止,不得故意致残致死。一方认输、倒地不起、或跌落擂台即判负。开始!”
话音刚落,刘大锤便发出一声低吼,如同蛮牛般朝着璟言冲来!沉重的脚步踩得擂台木板“咚咚”作响,那柄八角铜锤被他单手抡起,带着一股恶风,朝着璟言当头砸下!气势凶猛,毫无花哨,就是纯粹的力量碾压!
这一锤要是砸实了,别说血肉之躯,就是一块顽石也得四分五裂!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不少人都觉得,璟言恐怕要糟,他那小身板,怎么看都接不住这一锤。
然而,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璟言却没有选择后退或者格挡——实际上,他也根本挡不住。在锤风及体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而迅捷的幅度,向左后方侧滑了半步。
不是大跳,也不是狼狈翻滚,就是那么轻飘飘、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般,侧滑了半步。
“呼——!”
沉重的铜锤擦着他的衣角,狠狠砸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擂台厚实的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飞溅,被砸出一个浅坑!
好险!
但璟言的动作没有停。在侧滑避开的同时,他的身体借着那股冲势,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柔韧和平衡,脚腕一转,又轻盈地向右前方飘了半步,刚好绕到了刘大锤因为全力一击而露出的侧面空档。
刘大锤一锤砸空,力道用老,正待收锤变招,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那小子居然鬼魅般贴到了自己身侧!他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左臂屈起,一记凶狠的肘击就朝着身侧撞去!
可璟言像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在肘击及身前的一刹那,身体如同灵猫般微微一矮,同时脚下步伐交错,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小碎步,滴溜溜又转到了刘大锤的另一侧!
刘大锤的肘击再次落空。
“嘿!”刘大锤怒了,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滑溜的对手。他猛地转身,双臂抡起铜锤,不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展开了一套势大力沉、如同狂风暴雨般的锤法,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同时逼迫璟言的闪躲空间!
擂台上顿时锤影重重,劲风呼啸!刘大锤如同一头发怒的巨熊,铜锤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势大力沉,砸得擂台砰砰作响,木屑乱飞。
然而,在这密集的锤影之中,璟言的身影却如同一缕捉摸不定的青烟。他几乎没有主动进攻一次,只是不停地移动、闪躲、腾挪。他的步伐极其怪异,时进时退,忽左忽右,转折之间没有丝毫停顿和预兆,仿佛完全不受惯性和体重的限制。身体的重心转移快得惊人,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锤击。
有时眼看铜锤就要扫中他的腰肋,他却能像面条一样,腰肢诡异地一折,锤风贴腹而过;有时脚下似乎已经被逼到擂台边缘,他却能脚尖在边缘轻轻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横移尺许,险之又险地避开横扫;有时甚至借助刘大锤挥舞铜锤带起的风压,顺势调整自己的方位,省力又高效。
他就这样在方寸之间的擂台上,围着暴怒的刘大锤,如同闲庭信步般闪转腾挪。粗布灰衣的衣角偶尔被锤风带起,但刘大锤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一片!
台下原本的哄笑和起哄声,渐渐变成了惊愕的寂静,随后又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我的天!这身法……”
“他是怎么躲开的?刚才那一锤明明必中的!”
“快看他的脚!步子好怪,像喝醉了又像在跳舞!”
“这根本不是杂役该有的身法!太诡异了!”
“刘大锤被他当猴耍呢!”
外门弟子看台上,不少人也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有人皱眉思索,有人低声议论。
“有点意思,这身法……似乎暗合某种自然韵律,不像武技,倒像是本能。”
“确实诡异,毫无章法,却总能避开要害。他对身体的控制力,简直不像凡人。”
“你们注意到没有,他怀里那只黑猫,从头到尾都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擂台上,刘大锤已经气喘如牛,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哗哗往下淌。连续全力挥舞沉重的铜锤,对他的体力消耗极大。更让他憋屈的是,打了半天,连对手的毛都没摸到一根!反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对方牵着鼻子在擂台上转圈!
“小子!有种别躲!跟爷爷正面硬碰硬!”刘大锤咆哮着,又是一锤横扫,力道却已不如最初凶猛。
璟言轻轻一跃,足尖在横扫而来的锤杆上一点,借力向后飘退丈许,稳稳落地,脸不红气不喘。他怀里,煤球甚至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
听到刘大锤的怒吼,璟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刘师兄,我打不过你,只能躲了。”
这话听在刘大锤耳中,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将剩下的力气全部灌注双臂,铜锤高举过头,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朝着璟言猛冲过去,做最后一搏!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和怒意,威势惊人!
然而,璟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冲来,直到铜锤即将临头,他才不慌不忙地,向着侧面,迈出了一小步。
真的就是一小步。
刘大锤全力冲刺,目标突然横移,他想要变向已经来不及了!庞大的身躯带着惯性,加上奋力前劈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冲过了头!
“不好!”刘大锤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脚下一空——他已经冲到了擂台边缘!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壮硕如牛的刘大锤,连同他那柄沉重的铜锤,一起摔下了擂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擂台下的沙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擂台上下,一片寂静。
裁判执事沉默了两秒,才朗声宣布:“丁字九号,刘大锤,跌落擂台。胜者,陈璟言!”
尘埃落定。
璟言站在擂台上,看了看台下灰头土脸、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憋屈和茫然的刘大锤,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在睡的煤球,自己也有点懵。
这就……赢了?
好像从头到尾,他就躲了几下,走了几步。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喧哗!
“赢了?这就赢了?”
“刘大锤自己冲下台的?”
“这赢得……也太轻松了吧?!”
“取巧!又是取巧!一点血性都没有!”
“你行你上啊!换你上去,能在刘大锤锤下躲这么久?”
“这身法……真是见了鬼了!”
璟言在议论声中走下擂台。林小凡早就等在下面,激动得脸都红了:“陈师兄!你太厉害了!那身法,跟会飞似的!”
璟言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擂台上,他几乎完全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不是思考,更像是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某种“本能”——那种模仿煤球许久后,逐渐融入骨血的、对平衡、节奏和危险的直觉。刘大锤的每一击,在他感知里都像是慢动作,破绽明显,躲闪的路径自然而然就在脑海中浮现。
这感觉,有点奇妙,也有点……上瘾。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古铜钱和金属环。刚才比试时,这两件东西似乎也隐隐发热,尤其是金属环,那种冰凉的触感仿佛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在他几次极限闪避时,似乎有微弱的气流环绕周身,助他调整姿态。
是错觉吗?
高台之上,墨长老的目光从璟言身上移开,看向他怀里的黑猫,又扫过他下台时无意识按向胸口的手,眼中若有所思。
远处,李虎和他身边的周坤,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三场居然也让他这么混过去了!”李虎咬牙切齿,“周师兄,这小子太邪门了!他那身法……”
周坤眯着眼,盯着璟言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身法确实古怪,不似寻常武技,倒像是……妖兽的本能反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来,那只猫,比他本人更有价值。”
“师兄的意思是?”
“先让他进前五十。”周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后面的外门大比,才是真正的舞台。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了那个抱着黑猫、走向休息区的瘦削身影。
擂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不断响起。
但璟言知道,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